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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程車緩緩地行駛在這條灰白的路上,車內很安靜。
司機原本想搭一兩句話,可是偶爾回頭看一眼車後座的女人的神情,就立馬把到嘴邊的話吞回去了。
繼續開車。
鹿佳歪著腦袋,手撐著下巴尖,看著窗外飛過去的景色。
從市中心到川亞公路,要兩個小時。
這裏已經接近了郊外的山區。
她的眼前是連綿的遠山,白色的峰頂,煙霧繚繞。
分明隔著一道玻璃,可是鹿佳聽見外麵好像有雨聲,因為她的眼睛開始起霧,她看見群山萬壑堆起矽穀,雨從風雪中呼嘯而來,把整個鴨青色的天壓得低低的。
鹿佳的手裏拿著煙,偶爾發抖了,就往嘴裏抽一口,蓋住內心的喧囂。她不斷的拿手背擦眼裏的霧氣,眼珠拚命地轉,從遠處的山頂,看到近處的青山,或是看一眼車頂棚,再看看自己的指尖。
粘了煙灰,她抽的嗆了一聲。
鼻涕和霧水都在手心裏。
十年了。
鹿佳終於又回到白鹿車隊的車行。
自從鹿明喜過世之後,這十年,鹿佳沒有來過車隊所在的這條川亞公路。
那麼多年在眨眼間流走,她再走這條公路的時候,卻覺得這裏並沒有什麼變化。她記得每一個轉彎,也記得每一個紅綠燈的停頓秒數,甚至鹿佳完全可以像十年前那樣閉上眼,依靠對這條路的熟悉程度來開車。
一個人,越是害怕、越是抗拒去觸碰某一個回憶。她的夜晚,就會被這個回憶一直占領。
有多久沒碰,就有多久的夢。
至少,鹿佳每天晚上都會夢見她坐在鹿明喜的車裏,每一天每一天,都在這條路上行駛。
有些人有些事,你曾經以為你已經忘了,可是到頭來,原來你一刻也不曾忘記過門越來越小[快穿]。
因為,你深深眷戀這個回憶,眷戀回憶裏,曾經出現在你生命裏的那個人。
“小姐,是一千三百號對吧。”司機轉著腦袋看四周,問鹿佳。
鹿佳回過神,挺挺腰說:“對啊。”
“沒找到啊。”
“就在這附近。”
“真沒有。”司機抿著嘴說。他的心裏不太滿意。沒想到這條路那麼荒蕪,雖然開過來能賺一筆錢,但是回去這點路太耗油,又沒有人煙來照顧他的生意,光是油就把來時賺的錢給分攤走了。
真是後悔。
司機把腦袋一歪,看了鹿佳一眼,她的精神不太好,臉色蒼白,眼睛又紅又腫,像剛剛被分娩出來的小鹿,還是一頭全身雪白的鹿,隻有眼鼻嘴是粉嫩的顏色,臥在地上一直可憐地哭。
司機看了鹿佳一會兒,感覺這時候再有任何話都說不出口,回頭撇了撇嘴,擦著油門轉方向盤,打彎繼續找。
“那個地方到底有些什麼建築物啊。”司機說。
鹿佳想了想,說:“應該是一個車行,裏麵是一個車隊。”
過了五分鍾。
“找到了。”司機抬下巴,朝外麵一揚:“是那個有些白的地方吧。”
鹿佳朝窗外望了一眼,記憶裏的景象慢慢地浮現出來。
“對,是那裏。”鹿佳點頭,肯定道。
司機把計程車停在車行外麵。鹿佳給了錢,下車後,司機便打方向盤,將車調了個頭,走了。
鹿佳走進車行裏,外麵本該有個門衛,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退休,總之,看來李朧敘沒有再請過人。
鹿佳輕輕鬆鬆就進了大門,一眼望過去是一個大型的賽車場,橢圓形,有幾個刁鑽的彎道,平時給隊員練習用。賽車場旁邊應該是停車的車庫,鹿佳來車隊玩兒的那一會,許多隊員喜歡呆著車庫裏洗洗車,或者坐在車蓋上聊天。
他們就是喜歡跟車呆一塊。
不過,這都是從前。
現在的車行變了,鹿佳乍一眼看著,幾乎不認識這裏是她從小玩到大的車隊。
跑道上不僅空無一車,甚至有許多垃圾和塑料袋,障礙物隨意擺放,起點和終點的白線早就看不清楚了。
旁邊的車庫,更是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