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正字形:直觀性與藝術性
人們喜歡說漢字屬於象形文字,這一點至關重要,因為字形特質乃是漢字的第一性存在。存在先於本質,存在決定意識。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講,其象形性都引出了無窮的傳播結果與文化效應。
但認定漢字為象形文字,隻是一種高度概括的說法,這種概括也許不能得到專家的同意。至少在漢代大文字學家許慎那裏,已經對漢字有過經典性描述,即漢字六書說。所謂“六書”說,即漢字構成的六種基本方式。這六種方式是:象形說,指事說,會意說,形聲說,轉注說和假借說。
對於這“六書”,近人有不同見解。唐蘭先生提出漢字結構的“三書”說;裘錫圭先生不完全同意唐先生的“三書”說,進而提出“新三書”說;在裘先生“新三書”說的基礎上,詹鄞鑫先生又提出“新六書”說。
唐、裘兩先生乃文字學大家,詹鄞鑫先生輩分雖晚些,亦成就斐然。他們的研究,在中國現代史上都應該濃重地記上一筆,而且如我一樣的愛好者,都是這些研究的受益者。
我要補充和強調的是:無論六書說還是三書說,或新六書說,如果要尋找出漢字構成的第一性的特質來,那麼,則非象形性莫屬。
象形性為第一屬性,如例字“大”。解釋者說:
大用大人的形象表示大小的大。之所以用大人的形象,是由於在古文字形中,大人的形象與小孩的形象具有明顯的區別:小孩的形象寫作或。至於別的事物,在字形上無法區分大小,例如“象”字固然是大象的形象,但從字形上無法判斷是成年的大象還是幼年的大象。①
這實際上也可以理解為象形說,或者說是象形的一種衍變,不過不是象物之形,而是相對抽象的大小之形。
第三說“會意字”——會意說為例。其中講到古文字中的“育”字,解釋者寫道:
甲骨文從女(也有從母或每的寫法)從。“”字由倒“子”和象征水滴的“小”構成;合起來像母親生小孩子,且伴有羊水之類流出。其異體寫作“育”,是(讀如突,像倒“子”)音肉聲的形聲字。②
這其實也可以理解為廣義的象形,不過不是象物之形,而是象字之形罷了。
再如第四說“形聲字”——形聲說,其實也可以看做象形字的,或者說,透過形聲,還可以看到象形的影子。
以“齒”字為例,甲骨文作“”。解釋者說:
甲骨文本是象形字,象口中有門齒。後加表音的“止”,成為形聲字。不過,由於“”旁後來並不獨立成字,所以它不能視為部首,但把它視為形符應該是可以的。③
又如新六說中第六說“變體字”——變體說。變體字有些特殊,但其本原,亦與象形性相關聯。以解釋者的例證為例:
孑孓這兩個字是改造(子)字而成的。據《說文》,“孑”的本義是“無右臂”,“孓”的本義是“無左臂”。由於缺一臂,所以“孑”“孓”都有孤單的含義,成語有“煢煢孑立”、“孑然一身”。④
由是觀之、思之,孑、孓,也可以理解為一種形,缺少左臂或右臂之形。這種形與字的有機匹配,左看右看,不覺其謬,隻覺其妙。
當然——重複地說——漢字的六書說,或三書說,或新六書說都有其不可替代的意義與價值。但我一向認為,一個複雜的有價值的體係,可以而且有必要從不同角度去觀察它。就漢字的字形層麵考慮,象形品質乃是它的本質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