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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三年

九月一日

很高興知道你終於徹底休息了一下。瑞士確是避暑最好的地方。三十四年前我在日內瓦的西端,一個小小的法國村子裏住過三個月,天天看到白峰(Mont Blanc)上的皚皚積雪,使人在盛暑也感到一股涼意。可惜沒有去過瑞士北部的幾口湖,聽說比日內瓦湖更美更幽。你從南非來的信上本說要去希臘,那兒天氣太熱,不該在夏季去。你們改變遊程倒是聰明的。威尼斯去了沒有?其實意大利北部幾口湖也風景秀麗,值得小住幾天。相信這次旅行定能使你感覺新鮮,精神上洗個痛快的澡。彌拉想來特別快樂。她到底身體怎樣?在Zurich[蘇黎士]療養院檢查結果又怎麼樣?除了此次的明信片以外,她從五月十日起沒有來過信,不知中間有沒有遺失?我寫到Gstaad[戈斯塔德]的信,你們收到沒有?下次寫信來,最好提一筆我信上的編號,別籠籠統統隻說“來信都收到”。最好也提一筆你們上一封信的日期,否則丟了信也不知道。七月下旬勃隆斯丹夫人有信來,報告你們二月中會麵的情形,簡直是排日#pageNote#0描寫,不僅詳細,而且事隔五月,字裏行間的感情還是那麼強烈,看了真感動。世界上這樣真誠,感情這樣深的人是不多的!

巴爾紮克的長篇小說《幻滅》(Lost Illusi

ons)三部曲,從一九六一年起動手,最近才譯完初稿。第一、二部已改過,第三部還要改,便是第一、二部也得再修飾一遍,預計改完謄清總在明年四五月間。總共五十萬字,前前後後要花到我三年半時間。文學研究所有意把《高老頭》收入“文學名著叢書”,要重排一遍,所以這幾天我又在從頭至尾修改,也得花一二十天。翻譯工作要做得好,必須一改再改三改四改。《高老頭》還是在抗戰期譯的,一九五二年已重譯一遍,這次是第三次大修改了。此外也得寫一篇序。

第二次戰後,法國學術界對巴爾紮克的研究大有發展,那種熱情和淵博(erudition)令人欽佩不已。

所以上次信中問你手頭寬不寬,能否寄十五六鎊去巴黎,代我買一些關於巴爾紮克的參考資料。等你來信,我當將書單徑寄巴黎大學Etiemble[埃蒂昂勃勒]先生(你們已在倫敦見過麵),托他代辦,將來書款也由你寄給他。

敏在家住了一月,又已回京。他教書頗有興趣,也很熱心負責,拚命在課外找補充材料。校長很重視他,學生也喜歡他,雖然辛苦些(晚上總得十一點上床,早上五六點就要起來),隻要能踏踏實實為人民做點工作,總是值得的。能遇到個識好歹的領導也是大大的幸運。小蓉睡眠已正常,頭痛亦用金針治愈,婦

女病更是最早治好的,唯健康狀況尚未穩定,故再休學半年,等寒假後再去。

我暑中身體還好,過敏性鼻炎仍未好,劇烈頭痛隻發過兩次。到此年紀,病總是免不了的。隻要不太妨礙工作,我也不把病痛放在心上。隻有工作才快樂,大概我們一家都是這個脾氣。媽媽也很健康,就是常常有些臉腫、腳腫,多半是心髒關係。

九月下旬去北歐哪幾國?十月後的節目望彌拉來一張表。如今你不寄節目單回家,更急於知道你彈什麼。《音樂與音樂家》月刊今年一份都沒有,能否寄一全套來?

蘇聯領導人投降屈服,愈來愈不像話了,連資本主義各國的報紙評論也看不上眼,想你也極為憤慨。其實蘇聯這樣下去,勢必一天一天孤立,而東歐各國的形勢也岌岌可危。從人類總的前途來說,到底不是可樂觀的。雖則我整天埋頭書桌,“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意識還是很強,不免常常為世界大局操心!不多寫了,一切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