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心裏,他一定是個很有意境的攝影師,因為,更多時候的停車,是為了拍路邊的爛房子或是壞掉的拖拉機。而我,一定是個完全沒有意境的半路攝影愛好者,因為,我舉著相機,看著麵前的種種,竟然不知道鏡頭該對著哪。
路上,大雨傾盆,兩旁綠林高聳,他堅持往前開著,雨刮器越來越力不從心,雨大得幾乎快要看不清前路。突然,車頂上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音,不斷有小石頭砸向車窗,我突然驚叫起來,下冰雹了。砸向小車的白色石頭越來越大越來越密,我們卻找不到可以遮住車頂的地方,隻能硬著頭皮繼續開。我擔心那萬裏高空上砸下來的東西會不會把車頂砸出小洞,甚至砸壞車窗,正緊張著,他停了下來,聲音一下子小了許多,他把車停在了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下。這急劇的天氣,半小時前還晴空萬裏曬得人眼睛睜不開,突然,四周便散落得滿滿的冰珠子。
S大叔突然指著遠處,看,那裏有隻袋鼠屍體。
在澳洲,聽到最好玩的事情莫過於司機的對講機裏不是討論哪條路塞車哪裏天氣不好,卻常聽到:“剛剛有隻紅袋鼠跳到我車前”,“昨晚有隻袋鼠跳進我院子”,“剛剛我不小心撞了隻袋鼠”,“不好意思晚了兩分鍾因為剛突然有隻袋鼠從路邊跳出來攔在路中間!”真是好歡樂,這長著長長指甲的大尾巴家夥竟然和每天的生活息息相關。
在這裏,撞到任何動物,都需要和林業相關部門報告,否則視為違法,可唯獨撞到袋鼠,可以拍拍屁股直接走人,不需要上報。來澳洲之前,不知道被稱作國寶的家夥地位原來這麼低,不僅撞死了不用負責,還可以在餐桌上隨處找到,不怪別人,隻怪它們那旺盛的繁殖能力,如今,擁有千萬野袋鼠的澳洲,殺袋鼠已經變成了指標,每年達不到目標過不了年關。
躺在眼前的這隻袋鼠體型中等,已經白目,肚子上被林業員用夜光漆做了標誌以便日後清理,可憐的袋鼠,死了還不能馬上入土,運氣不好的話,腐爛了都還沒人抬走他。
終於,我們來到了大叔說的小鎮。小鎮道路兩邊是各種各樣的餐館和酒莊,沒有停留,徑直來到了位於小鎮外圍的鏡湖。如果說在新西蘭看到的馬西森湖是倒影的天堂,那麼這裏,便是倒影的仙境了。總算,在澳洲,能看到一個地方,超越了新西蘭。我不知不覺攀比起這兩個國家,就像新西蘭是嫡係,澳洲是庶出,總是恨不得處處凸顯出新西蘭更勝一籌,但在這裏,我不得不承認,相比馬西森,這裏的鏡湖,更是美。
在鏡湖餐廳享用我們的BRUNCH,他說,嚐嚐澳洲菜吧。我一陣愕然,澳洲,有自己的菜?對於一個純移民國家,一個綜合了各民族特色的國家,特色便是沒有自己的特色,所以,傳統,文化底蘊,淵源曆史,地道菜,這裏統統沒有。對於一個隻有200多年曆史的國家,有的,隻有移民文化,近代曆史,以及舶來菜。他見我一臉驚訝,翻開菜單遞給我,嚐嚐這裏的派。如果不提英國,派確實是澳洲人最常吃的東西,可關鍵是,第一批進駐澳洲大陸的,是英國人。
陽光漸漸從烏雲後麵透了出來,走到湖邊,我做起了他的免費模特。很明顯,這是我這輩子也做不來的事,因為,他屢屢要求我嚴肅、意境、麵露溫柔神色的時候,我都咧著嘴笑得合不攏嘴。他拍我跳躍,拍我跑步,拍我和鴨子對視。
所以,為什麼,我做拍照的行業,卻從來沒自己拍過寫真。因為,我實在是不會演。拿到他相片的時候,真是想一拳砸在顯示器上,這麼造作的表情從我的臉上顯露出來,真是想一口氣鑽地縫鑽到地心去。
我們圍著鏡湖,邊走邊拍照,他不時指指這,戳戳那,相機的快門聲和我們的腳步聲,伴隨著輕輕的鳥鳴聲,在湖邊的小森林裏幽幽回蕩。遠處,湛藍浸染了整片視線,那透徹無比的倒影,竟然叫人有些分不出真正的天空是在水麵之上,還是在那鏡麵之下。淡淡的水紋從湖邊一層層的往湖心散去,湖的中心,就像一個巨大的磁盤,水紋散盡,便歸於靜止。偶爾,幾隻鴨子慢悠悠地劃過湖心,激起淺淺的水波,STEVE大叔轉過頭問,來了這裏,還會對澳洲失望嗎?
我回以他熱烈的笑,對墨爾本,我真是不能更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