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個早晨粉碎了我的夢想。
那個早晨,我像以往的任何一天一樣去下礦井。
我穿著結滿汗堿的工裝,套上膠靴,走在幽深曲折的巷道,巷道陰涼,空氣中有煤塵在浮動,我可以通過礦燈的光束看到煤塵浮動的姿影。那天和往常的日子沒什麼不同,在我踩著石磴往礦井深處走的時候,有很多礦工在出礦井,我逆著人流走,他們擁擠著,紛亂的礦燈映照著他們煙黑的麵孔煙黑的眼睛。但那天確實又和往常不一樣,因為我看到了在那些煙黑的麵孔上煙黑的眼睛中布滿的慌亂、憂傷和恐懼。
我沒有想到那天是趙鬆和死亡之神相互遭遇的時刻。
趙鬆在礦井幹活兒,推著裝滿岩石的礦車去一個老古塘,他準備用那些岩石在廢棄的古塘砌一道石牆。老古塘年久了,頂板鬆動,人經過的時候能看見頂板在一點一點沉陷。趙鬆領受的任務就是在古塘和巷道之間砌一堵石牆,有一道石牆,古塘就是天塌地陷也跟巷道不相關。趙鬆幹著活兒,頭頂別著礦燈,一個人搬動那些白色的岩石,他把岩石堆在古塘,然後一塊一塊壘起來。
但是沒等趙鬆把石牆壘成,窯頂就塌下來了。窯頂塌落的時候有碎石和煤塵在往下落,礦井掀起颶風,趙鬆知道不好,但他剛站起身就被颶風摧倒,窯頂塌落的時候仿佛天塌地陷,他的身體撇出去,雙腿就被塌落的煤岩壓住。
聞聲趕來的窯工用鍬鎬把趙鬆從煤岩中掘出來的時候,他的兩條腿和他的身體已經一截為二了。
那些慌亂、憂傷和恐懼的人群就是送趙鬆出礦井的人群。
那些人用擔架抬著他的上半截肢體,他的兩條殘腿分別被兩個老年的窯工抱在胸前,他們的麵孔陰沉、抑鬱和傷感,但是沒有淚水。老窯工已經見慣了礦井的災難。
因為礦井落頂,礦井就停電,纜車停駛。我和抬著趙鬆的工友相遇的時候那些人正在攀登陡立的石磴,從坑底到井口,有470個石階。為了保持住擔架的平衡,前邊的人幾乎是伏著身體前行。我讓過了他們,但是我看到了躺在擔架上的趙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