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歌(9)(1 / 1)

命運在這一天讓趙鬆停止了歌唱,剝奪和擊碎了他做一個歌者的念想。他的歌聲和他生命的元氣一樣徹底消失在黑暗中了。

那天早晨讓我產生了真正的恐懼。我甚至沒有勇氣走到趙鬆身邊。那樣的場景令我膽寒。我在抬著趙鬆的人群從我的身邊走過後繼續往前走,我要到我工作的地方,那兒有需要我完成的工作等著我。我不去就拿不到工錢,我一個月的獎金也會泡湯。

但是我的勇氣在我行走的時候逐漸喪失。我前行的道路恢複了安靜,我的恐懼卻在無限地增長。

終於我停止了腳步,我開始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返。我不顧一切走出了礦井。

我在礦區醫院找到趙鬆的時候他已經停止了呼吸。

趙鬆被修整清洗過的身體蒙上了工友們給他買來的紅布,按照鄉俗,紅布有避邪趨正的寓意。亡故的人蓋著它會免受地獄之苦。我看到那塊鮮豔耀眼的紅布,想起我們經常唱的崔健的那首歌《一塊紅布》:

那天是你用一塊紅布

蒙住我雙眼也蒙住了天

你問我看見了什麼

我說我看見了幸福

趙鬆的身體被蒙上了紅布,但是他無法再看到他的幸福。

趙鬆聞訊趕來的母親伏在他的身上哭得死去活來,連著幾天都沒有人能夠把他母親和他殘斷的身體分開。

我是在那時候離開礦井的,我在那兒工作了兩年。在當時這份工作所能獲得的報酬是穩定的和令人羨慕的,但我決心告別它。我不喜歡礦井沉厚無涯的黑暗,我無法再走進礦井。趙鬆出事以後,我再踏進礦井時總能聽到趙鬆飄蕩在巷道裏的歌聲,那些歌聲和趙鬆的形容在我穿行巷道的時候一直縈繞不去。

我找到我的頭兒,我說我不幹了,我沒有辦法再下礦井幹活兒了。

我的頭兒是個白頭發的老人,他看過礦井太多的災難,他盤腿坐在工房的大炕上,抽著一袋旱煙冷漠地看著我,他說:你是個膽小如鼠的家夥。

我沒有反駁。我走出工房,脫去了結滿汗堿和煤塵的工裝,洗過澡後換好了自己的衣服,我拎著工裝到了工房外的廣場,我找來工房的柴油澆上去,然後用火柴點燃了它們。

趙鬆被死亡剝奪了歌唱的夢想,他的聲音和生命也隨之消逝。

一個人的死換取了另一個人的生。那時候我告別了礦井,也告別了我心中的愛情。

我讓自己成為一個徹底的不妥協的漂流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