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1 / 3)

人的記憶象個篩子,凡被遺忘的往事都是人生不太重要的記憶,能夠在大腦中留存下來的東西,又往往在重複地回憶過程中被誇張而多少有些變異,我對王國華的記憶會不會就是這樣?“淩支隊,”那天剛一回到局裏,徐子諒就風風火火地趕過來了,“這麼好的事兒你怎麼就讓我錯過了?”“嗨,當時哪顧得了那麼多,”我說,“也不算錯過,你趕來正好,我還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呢。”“想給我派什麼活兒?說吧。”“第一輪審訊你上,王國華這小子特別自命不凡,還就需要你來挫挫他。”“得了吧,你還對付不了他?在審訊室,你是這個!”他衝我翹起大拇指。“還真就你上,先磨他一陣子,把他的氣焰給打一打,在這方麵我和江流都不如你。到該上的時候我會上,審訊室我正在叫人布置,我通過閉路電視向你老哥學幾招。”“行了吧你!”他給我一拳。王國華被押進審訊室的時候,臉上還掛著那種慣常的微笑,但他一見審訊台的正中坐的是徐子諒的時候馬上變臉了。

“還認識徐大胡子嗎?”徐子諒問。“淩誌呢?你們讓淩誌來審我。”“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想讓誰審你就讓誰審你?你隻不過是社會渣滓,一堆不齒於人類的狗屎,”徐子諒罵道,“你也不算一算你幹過多少壞事!你還有什麼資格要求這要求那?”“這話要看怎麼說啦,”王國華笑了笑,但已經不是那種譏誚的笑容了,麵部的肌肉更象是在痙孿,“我認為我有資格,我的資格就是你們希望得到我的口供,你們當警察的圖個什麼?不就是立功升職嗎?誰得到我的口供誰立功,姓徐的,我本來是想給一點口供的,不然地話我已經自殺了,你還審個屁的審!現在,隻要是你審我,我一句話沒得說。”徐子諒一拍桌子站起來,“你以為我喜歡聽你說話?你在我們眼裏挺有價值的是吧?告訴你,我是沒有到現場,我到了現場絕對不抓你活的,一顆子彈就了帳了,省得浪費時間審……”他以他特有的極具衝擊力的語言哈斥著對方,加之他嗓門粗,氣勢壓人,王國華被他罵得一錢不值,伶牙利齒根本無從發揮,隻好選擇緘默,慣常掛在臉上的那種譏誚的笑容漸漸消彌於無形。我讓徐子諒上陣實際上打的是一場心理戰,根本就沒有指望他在徐子諒麵前交待什麼。

一個下午就這麼過去了。吃晚飯的時候,徐子諒告訴我說他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晚上,我本人走進了審訊室。擔任記錄員的是田螢。這是與徐子諒在場完全不同的格局。

王國華一見到我就說:“我以為你不會再見我了呢。”

我說:“不會,我對你有興趣,下午我辦別的事去了,我不會錯過你的。”

“為什麼?”

“我想跟你一起探討一下,一個罪行累累的人,同時也是一個有些才華的人,你心裏難道真的沒有一點善惡感?你是怎麼樣求得心裏平衡的,真的是你給我打電話時說的那樣是宗教在起作用?”

“你不會象徐大胡子那樣以勢壓人吧?”

“以勢壓人是你的專利,”我說,“我聽說你被我們的徐隊長罵了一頓,我看罵得好,讓你知道你在別人眼裏是個什麼東西。你王國華連這都受不了?不會吧?如果我將你交給那些受害人,你說人家會不會活剮了你?”

王國華歎了一口氣。

對王國華的審訊先後持續了三天,這是我職業生涯中一次難忘的也不應該忘掉的一次經曆,因為它使得我重新省醒了許多問題。應該說這次審訊的對手沒有從審訊策略的意義上向我提出多少挑戰,在一些具體的犯罪問題上,王國華以一種必死之人的無所謂的心態給予了很好的配合,如果說得更清晰一些,他就象一個需要有人來欣賞他表演的演員,他更需要我這樣被他認為懂得他的表演藝術的觀眾。他不甘心做一個寂寞的無人喝采的罪人,這是他的特點,也是導致他最終被我們擊敗的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