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乾坤和李小寶真格是坐飛機從北京飛到鳳城的……張乾坤當天下午坐在杜堡子自家的院裏,對看望他的眾鄉親說:“操他娘的,這早上還在北京呢,下午就回到了咱們杜堡子。現在的人比神仙都日能,你說是嗎!哈哈哈……”
張乾坤從杜堡子動身往北京走的時候就想好了,他把孫子張昊送到北京後,到毛主席紀念堂把他老人家的遺容瞻仰了,然後就趕回杜堡子。
可計劃不如變化快。兒子天宇把他“將”了一軍,給“西夏昊宮”揭牌他事先不知道,公司特聘他為清潔工,誰也沒有征求過他的意見。
現在看來,兒子天宇有意不讓他回杜堡子老家。他這清潔工想當也得當,不想當也得當。他要是固執己見硬回杜堡子,就會給社會上一些嘴客留下“一個億萬富翁的爹蹲在山旮旯裏受罪”的話題,讓兒子背一個不孝道的罵名。他現在是六旬“耳順”的老人了,倔是倔,也開始顧及兒子的臉麵了。
再說了,他當“西夏昊宮”的清潔工,不像其他員工穿工作服,拿清掃垃圾的工具。沒有人給他發工作服和工具,也沒有人指派他幹啥工作。他為了不白拿兒子發給他的那份工資,盡管沒有上下班,但他整天還是背抄著手在山莊裏到處轉悠著撿拾垃圾。
張乾坤老人上崗好長一段時間了,可有時轉悠一整天,連一個香煙把都撿不著。最後,他到一些人不注意的旮旯撿垃圾,總算能見到一兩個精美的空香煙盒。
待到第二天,他到原地方連個火柴棒都撿不著了。不知咋的,他轉悠得越不停,越撿不到要拾的垃圾。張乾坤在失望中有了新的啟發,他把工作偷偷轉向了離山莊不遠的八達嶺長城下。
他在長城上轉著浪時,看見長城牆腳下有不少遊客扔下去的垃圾沒人撿。於是,張乾坤趁兒子不在公司裏的時機,經常一個人從山莊裏溜出來,到長城牆腳下撿拾垃圾。
他沒想到,隻有他溜出去到長城牆腳下撿拾垃圾時,山莊裏的所有清潔工才能歇一口氣。他們要是看見張乾坤又背抄著手在地上瞅著什麼,每個人的精神一下又繃緊了。想到了嗎,這就是天宇集團公司董事長張天宇的用人謀略。用山裏人的土話講,他不是個兒子娃娃,能空手起家辦了一個服裝廠,又把一個小廠發展成了一個集團公司。
張天宇現在四下裏忙,“西夏昊宮”裏經常不見他的麵。這樣一來,倒隨了他老子張乾坤的願:他現在一個星期有兩件雷打不動的事要辦。第一件事是星期一早上到天安門廣場看完升國旗儀式,然後買一束鮮花瞻仰一回毛主席遺容;第二件事是星期五早上到八達嶺長城管理所,把這一星期撿垃圾賣下的錢,全部捐獻給“愛我長城”基金會。
張乾坤一星期做的這兩件事,從來沒有向別人說過,也沒有人留意過他這樣有規律的活動。相反,“西夏昊宮”清潔工的點名冊上,反映他沒有遲到、早退現象,並且月月出的是全勤。當然了,他的工資獎金也拿的最高。在這個問題上,他裝起了糊塗,有時怕兒子問他的工作情況,跟兒子一碰麵就有意躲開了他。
爺倆總不能老躲著。一天早上剛上班,張天宇叫人把他大張乾坤請到他的辦公室裏。張乾坤一聽說兒子親自叫他,他心裏有些犯毛,擔心他時常偷偷往出溜的事讓兒子知道了。知道了就知道了,兒子要是問起,他也就實話實說。反正他整天在山莊裏轉悠什麼也撿不著,不幹這份工作,一個人心安理得地在長城牆腳下撿拾垃圾更好。
張乾坤進到兒子的董事長辦公室裏,天宇沒問他的工作情況,隻是征求他的意見,待一會兒楊芮瑩回來,他們一家人準備今天到天安門廣場上浪一趟去。
“今天是個啥好日子?”張乾坤一問兒子,天宇笑著沒言傳,隻是用手指了指牆上的掛曆。張乾坤攆過去仔細一看,原來今天是二〇〇一年一月二十三日,是中國人民在新世紀、新千年的第一個除夕之日。
張天宇一家四口人來到天安門廣場。為了讓老人高興,張天宇做通媳婦楊芮瑩的工作,他們一起到毛主席紀念堂瞻仰了毛主席遺容。然後正準備在國旗下拍紀念照時,突然,廣場上一下子躁動了起來,他們還沒弄明白廣場上發生了啥事,就被警察疏散開了。
張天宇駕車回到“西夏昊宮”,一家人坐在電視前等著收看新聞。過了幾個小時,新聞終於播出來了。原來,今天在天安門廣場這個中國人民心中的聖地上,有幾個“法輪功”邪教分子演繹了一場震驚中外的自焚事件。
晚上收看完中央台的“新聞聯播”,又緊接著看“焦點訪談”。看著看著,張乾坤從沙發上站起來,順手抓起茶幾上的一隻瓷杯,狠狠地向電視甩砸了過去。直聽“嘭”的一聲響,電視熒屏被打碎了。幸好,玻璃碎片沒傷著人。
張乾坤瞅著被自己打得沒有了圖像和聲音的電視,氣憤地罵道:“操你娘的‘法輪功’,我叫你再害人……”張乾坤還在那裏不停地發罵,兒子張天宇和媳婦楊芮瑩不知什麼時候早就溜走了,隻剩下孫子張昊在小心翼翼地打掃著散落在地上的碎玻璃。
自那以後,張乾坤老人再也沒看過電視。他這人就這強脾氣,啥看不順眼就生氣。老伴田玉芳活著的時候經常勸他:人這一輩子,就這麼回事,能紉過針穿過線就行了,天天背個氣口袋有用嗎?他也知道沒用,什麼也改變不了,可他就是生氣,管不住。話說回來,這也不能光怪他脾氣強,現在讓人看不慣生氣的事太多了。
前幾年在鳳城兒子家裏住的時候,風言風語聽說兒子跟他公司裏的會計好上了,跟兒媳婦鬧矛盾。一想到這裏,他倒有些擔心怨恨兒子,害怕他惹出啥麻搭。
其實,他對兒子的這份擔心已經是多餘的了,人家公司裏的那位漂亮會計,已經跟年輕的王浩副總經理結婚了。提起這位年輕的王總,就是在“西夏昊宮”開業那天,在門前給張乾坤指點八達嶺長城的那個年輕人。更讓張乾坤老人想不到的是,王總就是前些年在鳳城拾破爛,後來經張乾坤舉薦跟他一起給天宇服裝公司看大門的那個王立明的兒子。
張乾坤老人生了“法輪功”半年氣,也就半年沒看過一次電視。七月十三日晚上,張昊硬是把爺爺拉去看電視。當張昊見爺爺瞅看電視連眼都不眨時,一臉壞笑地拿起茶幾上的一隻瓷杯遞給爺爺,然後向電視努了努嘴,示意讓他再砸電視。張乾坤老人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兒子兒媳,“嘿嘿”一笑說:“你個碎狗日的夠壞的,我要是砸了二〇〇八年的北京奧運會,全國人民不找我算賬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