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朝鮮戰場回到上海,陶勇每天從巨鹿路的住所驅車趕到水電路華東海軍司令部駐地,幾乎穿過了半個上海。他仍是戰爭年代的老習慣,早晨睜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詢問作戰室有什麼情況。到辦公室後就是交班會,聽取作戰參謀和處長的彙報,對一些細節加以了解,這時候他是嚴格的,也是嚴肅的,容不得馬虎和差錯。
解放軍指戰員千千萬,而現成的工程師、技術員卻寥寥無幾。國民黨內戰內行,外戰外行,沒有什麼海防建設人才。麵對第一個岸炮陣地的施工,工程部部長譚繼誠大傷腦筋。可陶勇仍是樂嗬嗬的:
“工程技術人員不會從天上掉下來,還是靠老傳統老辦法,邊幹邊學,自己培養吧。”
可培養也得有啟蒙老師呀。譚繼誠他們找遍了大半個上海,才從一個“大眾磚瓦廠”聘來了一位兼職的陳工程師,在一個營造廠請來了一位姚工程師。這“哼哈”二將,可以說是華東海軍及後來的東海艦隊的第一批技術力量。
這兩位工程師雖說“土”點,實際經驗還不少。在他們的輔導下,開始對一批從抗美援朝時參軍的高中生進行突擊培訓,讓他們從測量、繪圖等基礎課學起,然後再放到工地去當施工員。一兩年後,這些人逐步成長為一支能幹的初級工程技術隊伍,發揮了很好的作用。後來這批人中的許多人都成為高級工程師和總工程師了。
隨著工程越來越多,技術力量還是跟不上。
陶勇到工地上,問譚繼誠:“這麼大工程上馬,有什麼困難嗎?”
譚繼誠如實彙報了技術人員告急。
陶勇馬上指揮人,把營房處的兩個技術員調到工程部,將機關部隊哪怕稍知一些工程常識的人都調了來,問譚繼誠還需要什麼人。
譚部長說:“有一個人很需要,可能不太好調。”
“有什麼不好調的,隻要他在上海!你說是誰?”
“康副政委的秘書夏冰同誌。”
陶勇愣了一下,問:“他懂什麼技術?”
“他曾學過建築工程專業,是個難得的人才。”
陶勇下了決心:“我還不知鼻子底下還有這麼個寶貝,好,我找康副政委商量去。”
在康副政委的辦公室裏,陶勇把情況一說,康副政委急了:“老陶,你要什麼東西我都可以給你,小夏我剛熟悉,用著正順手,不能給你!”
“老康,秘書好找,可學過建築專業的全華東也找不出幾個,老康你就慷慨一下,讓小夏到工程部,我保證給你找個呱呱叫的秘書……”
康副政委是個顧大局的人,被陶勇一磨早沒了脾氣,雖然堅持了好一陣,最後還是笑著把小夏放走了。
陶勇還親自出馬到上海市委請求援助。市委從當時“三反”“五反”中倒閉的私人營造廠中挑選一些可用人才,派到工地。
人是調到了工地。可工地領導卻皺起了眉頭:這批人政治曆史複雜,不是出身不好,就是個人還有這樣那樣的問題,這樣的軍事設施交給他們誰放心哪?
陶勇眼睛一瞪,說道:“在革命需要的時候,即使不完全可靠,用‘盒子炮’頂著也要讓他為我們去幹!”
幾十年,歲月無痕,記憶猶新。說實話,不是陶勇的堅持,他們中的許多人都無用武之地。即便如此,有些同誌不了解當時的特定環境,不切實際地評頭品足,在曆次政治運動中“清理”了許多具有真才實學的工程技術幹部,實在是一個很大的損失。
實踐表明這批技術力量不僅靠得住,而且在關鍵技術和學術上還有建樹,有的還立了功。然而,在十年動亂中,陶勇卻為此背上了“招降納叛”、“把特務打入國防工程,盜竊情報”等黑鍋,蒙受不白之冤……即便那時,陶勇並無怨言,海防的一點一滴他都看在眼裏:就拿數以萬計的工程兵來說吧,服役4年,打了4年坑道,年複一年,日複一日,一錘一錘,一鍬一鍬,流血流汗,前仆後繼;有的躺下了,再也不能起來,為祖國流下了最後一滴血;有的致殘了,再也不能恢複,為海防的完整自己抱殘一生。可以說,幾乎每個大型坑道作業,都留有烈士的鮮血……與之相比,他陶勇能有一點怨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