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戰犯,人們的心理是複雜的:國民黨軍隊塗炭人民,尤其是“白公館”、“渣滓洞”等處彌漫的血腥,真是十惡不赦,殺了也不解氣。
杜聿明根本沒有想到自己的女兒致禮還活著,他更沒有想到女兒後來嫁給了楊振寧博士。
“特赦”的醞釀過程
1965年7月20日正午,驕陽照在沉雄的機場上空,一片白光亮得讓人睜不開眼。410號專機緩緩停在跑道上。當李宗仁走下機艙時,他看到了湧動的歡迎人群。周恩來身邊站了一大批國家及各部門領導人、民主黨派負責人及著名民主人士。李宗仁百感交集,兩行熱淚不由奪眶而出。最使李宗仁始料不及的是,上前來與他一一握手的竟有他的舊部杜聿明、宋希濂、範漢傑、廖耀湘等,雖然在海外他也曾看到中共釋放戰犯的報道,他誤以為這隻是一種宣傳,即使釋放,這些舊時的罪人還不早就銷聲匿跡,或者去了香港台灣,最好的結局也不過貶為平民百姓,頤養天年。共產黨的監獄總不是天堂吧,十來年下來,不死也該瘦一圈了……可是他們不但活得壯壯實實,而且同各方名人知士平起平坐,竟重現出當年的風采!
思緒波瀾起伏間,周恩來將一位瘦小個子、戴眼鏡的人物推至李宗仁麵前,李宗仁似曾相識:這不是末代皇帝麼?他怎麼也來了?周恩來在一旁笑著介紹:“溥儀先生新生了。你看他五十多歲了,不像吧?”
李宗仁話似哽咽:“不像,不像……”
以後的歲月裏,李宗仁每言及此,都要感歎一番:“縱觀上下幾十年,縱橫五大洲,曆史上在哪一個國家,哪一個政權能夠這樣?不但把一位末代皇帝保存下來,改造成了新人;而且末代的總統也萬裏來歸。這隻有中國共產黨創立的新中國才能做到!”
和溥儀一樣關押在監獄裏的戰犯們是怎樣獲得新生的呢?
周恩來又花費了怎樣的心血?
解放之初,昆明、撫順、北京等地,關押了大量國民黨戰犯。
1950年春天,周恩來召集公安部長羅瑞卿和司法部長史良前來中南海,說有要事相商。到他倆坐定,周恩來告訴他們,今年2月間,他隨毛澤東主席訪蘇期間,與蘇聯訂立了《中蘇友好互助同盟條約》,那條文早已公布了。在會談中間,中蘇雙方還商定,被蘇方俘獲的日本戰犯、偽滿戰犯,繼續押在蘇聯已經不妥;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既已成立,理應把這些家夥交給中國作為主權國去按照自己的法律進行處理。毛主席考慮得很周密,決定這件事不對外公開,以防移交期間發生種種不測。
羅瑞卿嘴角露出微笑。他是個直率、性格活躍的人,他希望能將這些罪大惡極、血債累累的戰爭罪犯,予以審判,量刑處置,既能大快人心又能提高新生的人民中國的威望。
具有深刻洞察力的周恩來,仿佛透視了興奮的羅瑞卿和沉默的史良的內心語言,特為鄭重其事地宣布了政策:“我們把這一批戰犯罪犯接收關押起來,進行改造,要做到一個不跑,一個不死!將來也可以考慮一個不殺。”理由是:“民族之恨、階級之仇,是不該忘的。可是今天,形勢不同了。別說殺掉一個,一百個也容易得很嘛。我們還把他們改造好,讓他們變成新人,變成朋友。這對我們國家、民族會有長遠的意義。
“ 我完全有信心,我們能把他們改造好。”
周恩來又從《共產黨宣言》最後那句話講起,說,共產黨人以解放全人類為己任,自然包括這些戰犯。我們的統戰政策是在總結曆史經驗教訓的基礎上提出的,有利於民族和人民,具有深遠的曆史意義。舊中國的西太後、袁世凱以及蔣介石都不能容人,因為他們都是封建統治者,他們隻代表少數人的利益,所以不會“大公無私”,胸懷寬闊,高瞻遠矚。
兩位部長注意到,周恩來對“一個不殺”沒有明確,總理是用了“將來”二字,因為時機尚未成熟。
轉眼到了1956年年初。這年1月30日,周恩來在政協的一個工作報告中提出:為爭取和平解放台灣,實現祖國的完全統一而奮鬥。當天,周恩來在陸定一起草的《為配合周恩來同誌在政協所作的政治報告的意見》上批示:政協會後,可放十幾個戰犯看看。這是中央準備特赦戰犯的重要信息。
3月中旬,周恩來根據毛澤東主張的對國內戰犯“一個不殺”的原則,具體說明了這一決策的意義。周恩來說完對日本戰犯的處理後,把話題轉到國內戰犯:“對於國內戰犯的處理,也可以有兩種設想,一種是判刑,甚至判死刑,當然也要按其罪行來判,這是他們罪有應得,是合理的。但這隻是一個方麵,我們若設想一下,大陸上的戰爭結束已經6年到7年了,國內人民過上了和平的生活,戰犯的罪行已經成為過去,又經過6年到7年監獄生活的改造,他們也已經起了變化,這時就可以考慮到底是不是要殺他們。殺他們是容易的,殺了他們,他們就不能再起積極作用,隻能起消極作用,對台灣產生消極影響,使他們覺得戰犯的下場總是要殺的,增加了恐慌,這不符合我們的政策。”
關於戰犯,人們的心理承受是複雜的,又有些矛盾:想起國民黨軍隊塗炭人民,尤其是想到“白公館”、“渣滓洞”等處彌漫的血腥,真是十惡不赦,殺了也不解氣;可是,這些高級戰犯,高高在上,並沒直接欠下血債。可是又有人會問:沒有上麵的命令,具體執行的人敢如此暴戾恣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