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慚愧地說:“我也知道丟了公家這麼多錢叫公家受了損失,太可惜了。
這隻怪自己太不小心,以後一定注意改正。我現在請求黨代表給我處分;丟了公家的錢,就從分給我的夥食尾子裏慢慢地扣吧!”
黨代表看著我那惶愧不安的樣子,便笑著問道:“你想受什麼處分呢?
扣你的夥食尾子,這要扣到哪一年才能扣得清呀?”
“連裏給我什麼處分我也沒意見。夥食尾子什麼時候扣清什麼時候算。”
黨代表見我十分認真,便既嚴肅又和藹地說道:“算了,這次不給你處分了,夥食尾子也不扣。不過錯誤可不能再犯,這次你雖然是偶然不小心,也是要不得的。衣服口袋破了,為什麼不早點補好呢?這樣不經心是會壞大事的。你已經當了這麼久的班長了,要處處給大家作模範才行,以後可不能那麼孩子氣了!”
上士問道:“這個虧空怎麼辦呢?”
羅黨代表略考慮了一下,便說:“想辦法從連的辦公費裏擠一擠吧!大家的夥食一定想辦法辦好!”
從連部出來,我心裏十分激動。羅黨代表既沒處罰我,又沒扣我的夥食尾子,是為了使我今後更好地改正錯誤,是對我的一次有力鞭策;正因為如此,我也越發為自己的過失而羞愧不安。我暗暗地責備自己,今後不管做什麼事情,再不能這樣粗心大意的了。不然就會給革命事業造成意想不到的損失,那就太對不起黨代表對我的教育和期望了。
【黨代表的啟示】……這裏我想起我當班長時第一次打人的事。大約是1928年初冬的一天,傍晚時分,我們班完成了軍士哨,回到連的駐地。天氣特別冷,又刮大風,我們回來晚了,來不及上山拾點幹柴,所以無火可烤。大家鑽進加蓋了稻草的單薄的被子裏,無論怎樣也不能入睡。一個俘虜過來的永新籍士兵要求把屋裏老百姓的稻草燒點取暖,我考慮到這既違反群眾紀律,同時稻草又少,不能解決問題,也沒多作解釋,便拒絕了他的要求。他聳著肩膀,縮著脖子,把兩隻手放在嘴邊哈著氣,無可奈何地出屋去了。過了不大會功夫,忽然見他高高興興地從外麵抱著一捆幹柴進來了,一麵大聲地吆喝著大家起來烤火,一麵蹲在地下,抽出一把柴燒了起來。當我弄清楚這是拿了老百姓的東西時,便叫他立即送回原處去。他蹲在地上一動不動,還是繼續往火上加柴。我生氣地從鋪上爬起來,把他手中的柴一下子奪過來丟在地上,再次命令他把柴送回去。他蹲在地上呆呆地看著熄滅了的火堆,還是不動,也不響。我越發生氣,便罵了他幾句;這次他卻不肯示弱,站起來同我頂了幾句。我氣急了,便向他臉上打了一巴掌。他沒有還手,在一旁像小孩子似的傷心的哭了起來。一時屋子裏的空氣十分緊張,幾個勸解的士兵都說那個永新士兵不該既犯了群眾紀律,又不聽班長的命令。
他們都沒說我什麼,但是從他們的惶惑的目光裏,我感到他們對我打人是有些不滿的。
第二天一早,點過名之後,因下雨沒有出操。連部的小傳令兵忽然到班裏找我,說羅黨代表要我到連部去。我到了連部,黨代表見我來了,把他坐的板凳讓出一節叫我坐下,然後問道:“你們班昨天晚上出了什麼事情呀?
怎麼深更半夜還吵吵嚷嚷、哭哭啼啼的?聽說你還打了人?”
當時,舊軍隊的作風影響還沒完全消除,我並不認為上級打部屬是一件什麼嚴重問題,何況說被我打的人又是咎由自取呢!我把事情的經過情形同黨代表講了一遍,最後理直氣壯地說:“他犯了群眾紀律,又不執行命令,我才打了他一巴掌。”
“唔!這麼說你打人是對的嘍?我提一個問題,不知道你考慮過沒有?
你當班長,如果不打人,有沒有辦法把全班管理好呢?”
這倒是一個新問題,我一時竟無法回答。
“怎麼?沒有想過吧?我再問你,如果你當士兵犯了一點錯誤,班長把你打罵一頓,你的心裏會怎樣呢?”
我一聲不響,心裏卻在想著黨代表提出的問題:是呀!如果我的上級把我打罵一頓,我的心裏怎麼會好受呢?我打人家不也是一樣嗎?
黨代表接著說:“毛委員教導我們,用打罵來代替管理教育,是不能解決問題的。弟兄們有了缺點錯誤,要反複地向他們講清道理,使他們明白為什麼錯了。要以理服人,不能以力服人;口服不如心服,隻有心服了,才能做到自覺地遵守紀律。今後無論如何也不準打人了!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我講的道理對不對?”
我原來一肚子的理由,被黨代表這麼一說,都不知道那裏去了。我終於在黨代表和連長的麵前承認了錯誤。這對我是一次深刻的教育,從那以後,我一直牢記著這件事情。那是我第一次打人,也是30多年來最後一次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