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字報招得眾人觀看,很多同誌得到啟發和鼓勵,但也招來了麻煩。“中央文革”立即抓住不放,斥之為“二月逆流”新反撲,說後台是耿、黃。有人揭發陳老總接見大使時說了“極端反動”的話,把黃鎮拉去證實。一個造反派頭頭半個屁股坐在桌邊上,腰紮得像細腰蜂,嗡嗡營營地問:“你聽陳毅說文化大革命是‘動輒得咎’的反動言論嗎?”黃鎮心裏咯噔一下,他知道肯定有人告密或說漏了嘴,但表麵上很平靜:“沒有。”“你去開會了,你怎麼會沒聽見?”黃鎮低頭不語,欠了欠身子:“我耳朵不好使,坐得又遠。”造反派不耐煩地鼓起眼珠子:“你別的話都聽見了,怎麼唯獨這句聽不見?你還是承認吧,來,簽個字。”造反派把筆和紙伸過來。
“我就是沒聽見。”他頓了一下又說,“我隻上了一趟廁所。”造反派嘿嘿冷笑:“你老奸巨猾!我再問你,你們保陳毅的大字報是怎樣出籠的?誰是幕後策劃者?”
“就是我和老耿商量著寫的,表達我們自己的一點意見,沒有什麼幕後、幕前之說。”
“有沒有人給你暗示?”
“沒有。”
黃鎮盯著桌子腿,鼻孔出氣的聲音很重,一言不發。造反派跳到地麵,叉著腰,鼻子眼睛擠到一處,諷刺道:“黃鎮,你又上廁所了?”
黃鎮像木雕似的坐著,眼眶裏滾動著灼熱的淚光。造反派鼻孔裏一哼,說:
“既然你對廁所那樣有感情,一到關鍵時刻就去,好,那你每天去刷廁所,也打打你的官氣!”
造反派在黃鎮麵前碰了釘子後,又轉而逼問耿飆:“幕後策劃人是誰?你老實交代!”
耿飆掃了他們一眼,緩緩答道:“策劃人倒是有,但是不在幕後。”
“在哪裏?是誰?”造反派大為驚喜,以為耿飆屈服了,從他口中一定可以撈到更多的材料。
不料耿飆指了指自己,說:“策劃人就是我!”
造反派感覺被嘲弄,老羞成怒,又大聲叫喊起“耿飆不投降,就叫他滅亡”的老調來,接著加強了對他的“專政”——除了七鬥八鬥,勒令寫檢查、交代材料外,還加重了他的體力勞動。
黃鎮每天早上8時,來外交部打掃廁所。他幹得極其認真,掃地就像在地上作畫一樣。他蹲在潮濕的便池上,把去汙粉倒在手上用力擦洗尿堿,腿腳蹲得麻木了,眼睛看得昏花了,便站起身來活動一下四肢,然後又蹲下去繼續他的“神聖”工作。廁所壞了,也要他去修,他說不會,就是一頓訓。有一天,他發現滿手脫了一層皮。
造反派並沒放鬆對他的圍攻。10天裏要批鬥3次。每次批鬥會上,造反派都厲聲嗬斥,連連逼問,黃鎮被強迫低著頭。起先他豎起耳朵,以此代替眼睛的張望,用整個身心傾聽著。造反派七嘴八舌,說得唾沫星子亂濺,有“控訴”、有逼問、有不能自圓其說的謊言,也有隻有少數人知曉的機密……他剛想直起身子解釋幾句,又被喝令:“低頭認罪!”
慢慢地,他耳朵裏混沌一片,批鬥變成了沒完沒了的閑扯,任情恣性的說笑,無根無據的氣話……暮色漸漸籠罩了整個房間,他腦海裏卻一片空白。他閉上眼,任思緒飛揚,讓嘴對著心大喊:“主席啊,你可知道你的老兵正在挨‘小兵’的整,整得狼狽不堪……”
隨著批判“二月逆流”大反撲,耿飆、黃鎮的問題上升到“耿黃反革命修正主義集團”,天天上台挨鬥。在他們之後簽名的許建國、仲曦東、曾濤、康矛召4位大使,被扣上了“耿黃反黨集團”的“四大金剛”的帽子。造反派呼口號,耿飆、黃鎮等挨鬥的人也隨著舉手,可是喊到“打倒耿黃反黨集團”時,他們就不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