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懷嘴上起泡,曆代從西北進藏的軍隊還沒有成功的先例。進藏部隊斷糧時已有不少人浮腫,吃了印度大米,浮腫的人更多了……

毛澤東在訪蘇途中的決定開往莫斯科的國際專列還沒出境,嚴寒已使車頭噴出的霧氣凝重得久久不散。毛澤東主席要去月台走走,警衛隨後給他披上大衣。隻走了幾步,他就有些鼻塞聲重了。以後他便不再下車,端坐著,望望車窗外的皚皚白雪,彈彈煙頭上長長的煙灰,喃喃自語:“西伯利亞……千裏冰封嗬,西藏大約也如此吧……”

這僅僅是開國後的第二個月,訪蘇途中,毛澤東的思緒從滿洲裏到達喜馬拉雅山,像一條對角線斜跨中國版圖。西藏問題縈懷於心。遠的不說,就在建國前兩個月,以攝政勢力達紮為代表的西藏地方政府噶廈中的少數親帝分子,與英國人、印度駐拉薩總領事理查遜暗中勾結,想乘人民解放軍尚未抵藏而國民黨政權又麵臨崩潰之時,把西藏“獨立分化”出去……而與十三世達賴失和、久居青海的九世班禪,卻在共和國成立的當日,給毛澤東和朱德發來了擁戴電。由於曆史、宗教和國際反動勢力的插手,西藏問題一開始便錯綜複雜,而又迫在眉睫。

毛澤東在隆隆的車聲與不斷抖落煙灰露出的熒熒火光中,翻看著帶來的西藏材料,構思給中央的信件:“為不失時機地解放西藏,打擊帝國主義侵略擴張野心,促使西藏向內向轉化,進軍西藏宜早不宜遲,越早越有利,否則,夜長夢多。”

信函很快轉達解放軍副總司令、西北軍區的彭德懷。

彭德懷焦慮到了極點。因為在毛澤東出訪前(11月23日)已經給他下達過進軍西藏的電令:……西藏問題解決應爭取於明年秋季或冬季完成之。就現在情況來看,應責成西北局擔負主要的責任,西南局則擔負第二位的責任。因為西北結束戰爭較西南為早,由青海去西藏的道路據有些人說平坦好走,班禪及其一群又在青海。解決西藏問題不出兵是不可能的,出兵當然不隻是西北一路,還要有西南一路。……打西藏大概需要三個軍,如何分配和何人指揮現在還難決定。但西北局現在即應於藏民幹部準備問題及其他現在即應注意之問題做出計劃……接到電報後,一向果敢,打過不知多少大仗惡仗的彭德懷卻望而止步了。他也沒有害怕困難的經曆,也沒有掩飾心情的習慣。他發脾氣了,周圍的人踮著腳尖走路,躲著他的目光。他在叫聯絡部長範明調查後,更加堅信,曆代從西北進藏的軍隊還沒有成功的先例,在這樣倉促的條件下,我們又有幾分取勝的把握?

毛澤東的信電灼熱燙手,彭德懷嘴上起泡。他在房間裏背著手來回不停地走,於12月30日據實稟告:

中央並報毛主席:……從於田、和田翻越昆侖山至西藏邊境黑河由鹽湖需行17天,純小路,騾馬不能通行,人煙稀少。據聞由黑河由鹽湖至拉薩騎行需要40天,一說需兩個月。從南疆入藏是為困難,飛機飛越昆侖山亦需特種裝置。另哈什噶爾經浦犁、帕米爾高原東腹道馱馬可行,唯須經印度境內,東行入藏。北路好走,但因政治限製,故不可能。……如入藏任務歸西北,須在和田、於田、玉樹屯兵屯糧,修築道路,完成入藏準備,需要兩年……在莫斯科的毛澤東,因為和斯大林的想法沒有溝通,精神不愉快,對著蘇方的聯絡員發了一通脾氣,說你們把我叫到莫斯科來,什麼事也不辦,我是幹什麼來的?難道我來就是天天在這裏吃飯、拉屎、睡覺嗎?英國通訊社還造謠說,斯大林把毛澤東軟禁起來了。毛澤東接到彭德懷的電報,連連看了幾遍,心事重重。彭德懷經過調查的東西他相信不會錯,由西北入藏不可能,隻有從西南進軍了。可是劉鄧進駐西南,立足未穩,目前又忙於剿匪……但西藏的國際地位極其重要,必須解放,隻有有勞劉鄧賀了。1月2日淩晨4時,當警衛撤走第二個丟滿煙頭的煙灰缸時,毛澤東伸了伸懶腰,把擬好的電報稿交秘書火速發回國內。

電報是給中央、彭德懷,並轉發小平伯承賀龍的:由青海及新疆向西藏進軍,既有很大困難,則向西藏進軍和經營西藏的任務應確定由西南局擔負……我意如果沒有不可克服的困難,應當爭取於今年4月中旬開始向西藏進軍,於10月以前解放西藏。為此,建議:[甲]、請劉鄧賀三同誌於最近期內(例如1月中旬)會商一次,決定入藏部隊及領導經營西藏的負責幹部等項問題,並立即開始布置一切……毛澤東也覺過意不去,在電報最後,特為贅了一句:西南剛才解放,西南局諸同誌工作極忙,現又給此入藏任務,但因任務重要,且有時間性,故作如上建議。這些建議是否可行,請西南局籌劃電複為盼。

鄧小平選擇了張國華將軍

重慶曾家岩。劉伯承和鄧小平接到毛澤東的電報,來回傳閱了兩遍。劉伯承把手插在袖管裏,鄧小平則不停地抽煙。這兩位二野的最高領導人,平時看起來好像把職務安反了。劉伯承比較“文”,休息時也是手不釋卷,依在一塊石頭上能看上兩小時。有人戲稱他是“老媽媽”,當然是僅就外表而言,其“川軍劉伯溫”“獨眼戰神”之稱早已聞名遐邇。鄧小平則是一股英武之氣,目光如電,對部下要求嚴厲。他和戰士打牌、頂牛、掰腕子,劉伯承就拿本書往他旁邊一站,眼睛全盯著書,好像要感受那股氣氛。按現在的話講他倆還真是“黃金搭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