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日,樊近真臨產,正趕上狂風大作,她和助產士在老鄉的土樓裏忙乎著,窗戶也被風掀掉,小通訊員急著用被子上去堵,狼狽不堪……孩子生下之後,張國華的信也到了。樊近真拆開看了幾頁,就把信撕了扔在地上。助產士拾起信讀了幾句,便抹起眼淚,不解地問:“信寫得這麼感動人,我看了直掉淚,你怎麼把它撕了?”

樊近真仰在床上,一句話也不說,把被子拉上來蒙住臉。她能說什麼?張國華講的道理她都懂,可是作為一個女人、一個妻子,所有的道理都會變成委屈,變成咽進肚裏的苦水……5天之後,她帶上新生的“小康”,坐上吉普車,走了幾天,回到成都,把孩子交給妹妹,20天後,又去趕進藏的部隊去了……

張國華是5月5日從康藏前線趕赴北京的。1936年他曾到過北平。那時他在河東島支隊失敗後,曾奔走於太原、北平、天津和西安之間,是個東躲西藏的角色。可如今卻是人民政府的一名代表。

在談判餘暇,他不無激動地寫道:“16年前,曾為尋找組織,在北平逗留了40多天,當時的北平是剝削階級的統治者統治著,像我這種革命分子,當然被看成黑人,隨時都有人身被投入監牢的危險,生命被宰割的可能……今天北京成了人民的首都,為人民革命奮鬥的共產黨員,自然就變成了紅人……”

5月23日,毛澤東在中南海勤政殿聽取《協議》簽訂情況後,把目光轉向張國華,按他平常的習慣,和一個不熟悉的人交談時總要先問一問籍貫、經曆,當得知張國華是江西人,曾在袁文才、王佐的部隊工作過3個月左右,眼神格外明亮起來。(在以後的多次接見中毛澤東有時開玩笑地叫他“井岡山”)因為那曾是兩支充滿神秘色彩的綠林軍,是毛澤東本人在秋收起義後與他們結緣並把他們改造成新軍的。“袁文才、王佐都是對革命有貢獻的同誌,王佐是不應該殺掉的。”毛澤東沒有時間去回憶那段曆史,他需要更多地麵對現實,“進藏部隊的情況怎樣?”

張國華概括地講了幾句:“大部分同誌英勇頑強,不怕犧牲,每個戰士負重七八十斤,有的黨員和班長負重90斤,連續10多天以每日100公裏的速度急行軍。斷糧了就忍著饑餓堅持……當然也有少數同誌嫌進藏苦,把進藏看成是‘進葬’……”有些話他不好學……毛澤東也能感覺得到在全國勝利之時奔赴艱難容易出現的思想問題,深深地吸了口煙,用夾著煙頭的手指朝張國華點了點:“你告訴他們,進藏對個人來說,一點好處也沒有。但你是共產黨員,黨要你去,你去不去?”

毛澤東看著將軍們,見他們記下了自己說的幾點,表情由嚴肅慢慢轉為微笑,請他們談談困難。張國華強調築路的重要,毛澤東點點頭:“要築路與生產並重。”毛澤東要求部隊很快進軍西藏,為全部實行《十七條協議》而努力。

當毛澤東說完“你們在西藏考慮任何問題,首先要想到民族和宗教這兩件事,一切工作必須慎重穩進”時,將軍們知道該時接見結束了,紛紛站了起來。

第二天下午4時,毛澤東又接見全體西藏代表,情緒盎然:“我們共產黨為了幫助你們發展西藏的文化經濟事業,不是為了當官,不是去辦壞事,如果漢族幹部欺負你們,”毛澤東拍了拍自己寬厚的胸膛:“你們來找我毛澤東好了!”

眾人笑了起來。毛澤東意猶未盡:“好哇,今天辦了一件大事,這是一個勝利,但隻是第一步,下一步要實現協議的這十七條具體內容,還要靠我們共同努力呀!”

當年的達賴喇嘛還很客氣

1951年10月,張國華帶著軍直及一五四團到達拉薩時,依然是黑雲壓城城欲催的架勢。到處都是謠言,說“解放軍來了,大喇嘛殺死,小喇嘛丟到河裏淹死”,“布達拉宮銅佛流淚了”。站在高樓台上的反動分子朝歡迎人群和入城隊伍投石子、吐口水,咒罵開道的腰鼓隊是“魔鬼”。噶廈(西藏地方政府)把張國華的部隊全部安排在拉薩河北岸沙灘上,張國華、譚冠三等軍領導住在宇妥院內。藏軍在張國華部隊周圍三麵安設軍營,暗暗地將十八軍主力置於他們的控製之下。張國華對此哂笑一下,隻是命令部隊做好戰鬥準備,抓緊時間休息。他自己去找噶廈的實際執政者藏王魯康娃、洛桑紮西,要他們賣糧食給解放軍。魯康娃鼻子一哼,扭過身去說:“過去滿清有個入藏大臣也姓張(指張蔭堂),隻在拉薩設了一個衙門,沒有帶什麼兵,你何必帶這麼多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