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這點空隙,福珈和惢心都趕了上去,拚了死力攥住那人,才拖開了尺許。太後穿著花盆底的高鞋,兀自站立不穩,如懿緊緊扶住了她,連忙問道:“太後,您沒事吧?”
太後驚魂未定,一手扶著她的手,一手緊緊按住心口,清白了臉色,道:“如懿,方才那刀尖就在你咽喉底下了。”
如懿大口喘息著,努力平息著胸口的緊張與慌亂,忙欠身道:“太後……太後無恙便好。”
趁著福珈和惢心拉住那人的工夫,外頭的侍衛們一哄而上,立刻死死按住了那人。太後已經沉穩下來,扶著椅子坐下,喝道:“敢謀刺哀家,哀家倒要看看,到底是冷宮的哪位故人,有這麼個好本事!”
福珈應聲上去,劈麵就是兩個耳光,硬生生托起她的下巴來,仔細分辨片刻,道:“回太後的話,真是故人呢。”
太後微眯了雙眼,冷笑道:“吉嬪?是你!”
吉太嬪滿臉猙獰,聲嘶力竭道:“我居然殺不了你!居然還是殺不了你!”
太後清朗一笑,指著天道:“不隻你,許多已經上了天下了地府的人都想殺了哀家。可惜呀!”太後撫著身上精心繡製的夔龍牡丹紋樣,朗聲笑道:“成得了龍的始終是龍,蹦躂得再厲害想要翻龍門的,翻不過還是一條鯉魚,一輩子困在水裏!你從前在外頭的時候鬥不過哀家,被哀家發落來的冷宮,你以為進了這裏反而能鬥得過哀家了麼?”
吉太嬪的眼底閃過一絲倉皇,態度卻依舊強硬:“是嗎?剛才要不是有人救你,你早就死在我的刀下了。”
太後仰天一笑,撫著鬢邊一朵赤金蓮花,輕蔑道:“在冷宮外年輕貌美的時候鬥不過哀家,在這裏關了這麼些年就有指望了麼?憑你這點本事,不過就是用蠻力傷人罷了。看來你不管長了多少歲,腦子卻一點都沒長進!哀家要是折損在你這點微末伎倆裏,那才叫天亡哀家也!”
吉太嬪氣得臉色發黑,徒然地伸手撓著,卻也不過隻在泥地上劃出幾條劃痕而已。太後朗然一笑:“福珈,處置了她。別忘了成翰還等在那兒呢。”
福珈答應了一聲。太後起身扶住小宮女的手,走了兩步回頭道:“好好惜命,留待來日吧。”
如懿的身體被惢心緊緊撐著,幾乎是要喜極而泣,她的手在衣袖裏緊緊攥住惢心的手,兩個人手心裏全是冷汗,連她自己也不能分辨,是歡喜過後的驚覺,還是劫後餘生的痛快。她隻知道,唯有握著惢心的手,一個活生生的人的手,她才覺得自己也是活著的。不是冷宮的一塊牆皮,一抹青苔。
太後施施然離去,仿佛方才的種種生死驚險,不過是談笑間一抹雲煙。如懿暗暗生出幾分羨慕,何時何日,才會有太後這番定力呢?然後未及她細想,福珈已經揚了揚臉,由著幾個侍衛將吉太嬪拖進了一間偏殿裏。
如懿忙拉住福珈道:“福姑姑,吉太嬪是發了瘋了,才會冒犯太後。她隻是發瘋,不是有意的。”
福珈拍了拍她的手道:“小主,別怪奴婢多嘴。太後的性子便是如此,饒了她一次不死,再敢有第二次,就必死無疑。隻怕現在太後心裏,正後悔當年留了她一條生路呢。您哪,好好看著,就當太後親身指點您了。”
她說完,再不發一言,走到偏殿裏,看著太後的近身侍衛將吉太嬪用一根粗粗的麻繩吊在了梁上,由著她雙腳狂亂地掙紮,喉中發出嗚咽的獸般的嘶叫,很快便沒有了任何聲息。
如懿靠在窗欞上,隻覺得冷汗逼透了一層又一層衣衫,依稀恍惚,是她剛到冷宮的時候,那個吊死在懸梁上的不知名的女人。原來熬在這裏,不過是這樣淒惶地死去,死在自己手裏,抑或是旁人手裏。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去的,回到空落落的房裏,也不顧壺中的水是熱是涼,一股腦兒倒在了口中,好像唯有如此,才能安撫自己一顆慌亂的心。外頭小太監們責罰成公公的聲音漸次低了下去,一開始是驚痛的呼號,哭爹喊娘地求饒,到了最後,隻有出氣沒有進氣,徹底沒有了動靜。
良久,兩具**被拖出去的聲音也徹底消失了。惢心滿臉是淚,看著如懿道:“小主,咱們沒事了,沒事了!”她起身從床底翻出一大包紙錢與冥紙,“還好小主沒用這樣莫名其妙送進來的東西,否則今天半死不活在那兒受刑的人,就不是成翰,而是咱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