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三月的最後一天,轟動郴州的孫家家產一案已經進行到第四日,在經曆了第一天的疾風暴雨之後,後幾日的審案陷入了僵局,雖然這是李瑾瑜的意料中事,但天天要聽下屬官員們的回報,李瑾瑜也有些不耐煩。
開堂第一日,潘友仁便極為巧妙地用那封遺書,確定了崔靜卿乃孫家後人,這個消息馬上從郴州府傳遍了郴州上下,如今所有的人都知道,孫家七小姐又活了過來,而且正在和孫家長房爭家產。
隻是……齊律依經文精神而立,嫡長子的天然繼承權早已深植人心,也明寫於律條之上,那封遺書似乎已經發揮完了它的曆史作用,再難起到很大的幫助。
如果崔靜卿想奪回孫家龐大的家產,都等若是要推翻千百年來,人們一直遵循的規矩,而這個規矩實在是強大的不是一個人就能推翻的……
顧決這些天一直在監察院駐郴州地方司工作,對於目前郴州的狀況已經了然於心,不由得暗自佩服李瑾瑜淡定的能力:郴州的局勢現如今已經亂成這種樣子了,你還有心情整天品嚐園子裏大廚們精心烹製的飯菜?……
今天顧決第一次來到竹林雅意,以監察院官員的身份。
李瑾瑜正在湖心亭中觀魚,顧決稟告道:“那個潘友仁遇著劉伯常,真可謂是將遇良材,雙方打的是火星四濺,可不僅僅在齊律上繞彎子……如果他們在堂上辯的內容真的傳揚開去,隻怕還真會讓人們多想一想那個問題。”
那個問題,自然是是否嫡長子就該擁有天經地義的合法繼承權的問題,如果真的對這個問題深入思考下去,那麼如今的太子之位……顧決看似閑閑地這麼一提,實則已經戳中了問題的要害。
李瑾瑜不易覺察地一笑,將手中的魚餌盡數灑下,池塘中的金魚悉數湧了過來,一片紅燦燦煞是好看,她頗感興趣道:“噢?那我得去瞧瞧。你去喊二哥還有那幫子虎衛,呆會兒一塊去郴州府看熱鬧。”
顧決苦笑領命,同時也覺察出李瑾瑜話語中的用意:看來現如今那位小小皇帝安插在欽差大人身邊的卒子,已經可以算上是半個自己人了……
就在細雨的打扮下,三輛全黑的馬車離了竹林雅意,慢悠悠地駛往離郴州府府衙最近的那條街上,竹林雅意眾人這是用午膳去,此時郴州府也在暫時休息,所以大家並不著急。
雖然是離郴州府府衙最近的食街,但其實隔的依然有些遠,坐在清風齋郴州分號的三樓,李瑾瑜倚欄而立。隔著層層雨幕看著郴州府的方向,惱火說道:“我又不是千裏眼,這怎麼看熱鬧?”
顧決先前派人來訂了樓,此時又在布置關防,聽著欽差大人斥責,不由苦笑道:“瑾瑜,這已經是最近了……雖說是闔家出遊看熱鬧,可是總不好三大輛馬車開到郴州府去,驚動了官府,也讓百姓瞠目。實在是不成。”
李瑾瑜歎息一聲說道:“早知如此,在家裏吃楊繼美廚子就好,何必冒雨出來。”
李瑾瑜向來不怎麼管下人,所以帶來的這些丫頭片子們都很活潑,聽著身後傳來的歡笑之聲,她的心情也好了起來,顧決這時候也不比旁人,坐在欽差的身側大快朵頤,李瑾瑜說道:“郴州府應該已經開始了,你派人去聽聽,最好抄點來看看。”
顧決點點頭,去安排人手。
李瑾瑜又揮手讓周達幾名虎衛一同過來吃飯,這才回頭繼續那碗麵條的工作。連錚不知道到哪裏去了,這時候的清風齋裏,都是李瑾瑜的下屬、下人、與親人,他很輕鬆快活地賞著雨,挑著白生生的麵條,將心中思慮全數拋開。
在郴州水鄉多雨之季,從來不可能產生春雨貴如油這種說法,所以細雨迷蒙漸大,老天爺毫不吝惜地滋潤灌溉著大地。
李瑾瑜眯眼看著簷外的雨水,心思卻已經轉到了別地地方。院報裏說的清楚,今年大江上遊地降水並不是很充沛,雖然對於那些災區的複耕會產生一些影響,但至少暫時不用擔心春汛這頭可怕的怪物。如此一來,修葺河工的事情。就可以順利地進行下去,這時候董千行應該剛剛入京都報道,大概還需要些時間才能到河運總督衙門。
至於河工所需要的銀子……此次內庫招標比往年多了八成,明麵上的數目已經封庫,並且經由一係列複雜地手續,開始運往京都,先入內庫,再由小小皇帝明旨拔出若幹入國庫,再發往河運總督衙門。
而在暗中,在監察院戶部的通力合作下,在李潛所派來的老官們的精心做帳後,已經有一大筆銀子,開始經由不同的途徑,直接發往了河運所需之處,所用的名目也都已經準備好了。
反正那些銀子都放在孫氏錢莊裏,李瑾瑜先拿來用用,至於歸還……那還要等崔靜卿在北邊打通環節之後,用內庫走私的貨物慢慢來還這些事情,李瑾瑜雖然做足了遮掩的功夫,絕對不會讓大齊京都朝廷聽到任何風聲,但是運銀往河運的事情,李瑾瑜卻早已經在給小皇帝的密奏之中提過,這件事情,李瑾瑜並無私心,一兩銀子都沒有撈,而且整件事情都是隱秘運行,李瑾瑜根本不可能從此事中邀取幾絲愛民之名……所有造就的好處,全部歸大齊百姓得了,歸根結底,也是讓那位小小皇帝得了好處,小皇帝自然默允了此事。
如今李瑾瑜唯一需要向那位小小皇帝解釋的問題,就是——這一大筆銀子,他究竟是怎麼搞到手的。
李瑾瑜早在謀劃之初,對於這件事情就已經做好了安排,一部分歸於這兩年的官場經營所得賄銀,一部分歸於年前顛覆陸家所得的好處,一部分歸於下郴州之後,在內庫轉運司裏所刮的地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