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回郴州城外的孫園,孫銘言右手一抖。手中捧著的上好官窯瓷碗迸地一聲摔在地上碎成無數片,但他一點都不覺得心疼。
因為那些銀鏡摔碎成玻璃片的脆響,已經讓他心疼到毫無知覺了,這位老爺子忽然覺得自己的心,也像這地上的瓷碗,那處的銀鏡一樣,碎成了無數片。
“打官司?我不怕。禦前官司就更不怕了……他找誰去替他打?”
在歸江上遊逍遙了半個月後,李瑾瑜等到了商渠梁,終於坐上了馬車,開始繼續往郴州駛去。
監察院的消息早已經傳遞了過來,李瑾瑜挑了挑眉梢,有些好笑,有些快意。去年在郴州雖然也在呼風喚雨,但總被孫銘言那個老狐狸鬱悶拖著,此時京都平。自己將對方玩弄於手掌之中,實在是很快活的事情。
他隻是給了一個大概的方略,而具體的執行者卻是下麵的人。
“慢刀子割肉,溫水煮青蛙。”李瑾瑜對身旁的商渠梁說道:“我都替孫家感到心疼,傳令下去,火候到了,讓兒郎們別再貪玩,趕緊收了的好。”
商渠梁在京中留了近一月,就是為了注視著宮裏的動靜,說道:“再過兩天,長公主和太子爺,已經顧不得孫家的死活,要搶在孫家反應過來之前動手,現在正是時候。”
李瑾瑜點點頭說道:“要的就是他們想不到我會下狠手……孫家現在隻怕我還會繼續陪他慢慢熬下去,我就要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他忽然笑了起來,掀開車前的簾布,看著緩慢倒退的郴州官道,忍不住心中地快意,哼起了小曲。
商渠梁在一邊聽著那種怪聲怪腔的曲子,忍不住笑著問道:“大人,至於樂成這樣?”
李瑾瑜哈哈大笑道:“憋了一年,終於可以放手做事,想不樂也難啊。”
當欽差大人的馬車儀仗用最緩慢的速度向郴州進發時,郴州城裏的諸人卻是各有心思,權傾郴州的總督大人譚學清收到了李瑾瑜親筆書信後,便一直坐在書房裏發呆,他左右二位師爺也知道了書信中的內容,與大人一樣都在發呆。
看著就像是三尊泥菩薩。
譚學清離京早,路上快,二十幾天前就到了郴州,對於這些段日子裏孫家吃的虧清清楚楚,但他本以為這隻是監察院對孫家的再次削弱,卻沒有想到李瑾瑜在信裏竟說的那般自信,竟……像是準備畢其功於一役了。
“李瑾瑜他憑什麼?這又不是打架?”
郴州總督譚學清明顯不知道關於萬彙錢莊的勾當,在苦苦思考李瑾瑜的信心來自何處,為什麼要在信裏向自己通氣,讓自己做好準備。
“欽差大人既然這般說,那便是心中有定數。”左師爺皺眉出主意道:“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該怎麼辦?”
譚學清陷入了沉思之中,如果李瑾瑜真的能夠把孫家吃掉,他身為深知陛下心意的親信,當然會好生配合,可問題在於……他對於孫家身後的皇族勢力也是頗為忌憚,一朝京中沒有明顯的傾向,他是萬萬不敢搶先動手的。
“要不然……咱們就和去年一樣,再看看?”右師爺想了半天,隻想出一個和稀泥的法子。
譚學清忽然雙眼一睜,兩道寒光射了出來:“看……當然要繼續看下去,但不能光看,李瑾瑜隻是行郴州路欽差,他就算有辦法在明麵上趕走孫銘言,可暗底下卻不方便讓監察院出手……總要照顧一下郴州的民心。”
郴州總督大人最後說道:“調州軍看住孫園和孫家的那一千私兵……如果李瑾瑜沒辦法,咱們就繼續看著,如果李瑾瑜成功,咱們就得幫他把這些人吃掉!”
右師爺顫著聲音說道:“大人,調兵殺人……如果被宮裏那些人知道了。會出大麻煩。”
譚學清揮揮手中李瑾瑜寄來的親筆密信,平靜說道:“他既然敢做,就一定對京裏的局勢有把握,這位年輕的欽差大人可不是一個傻子……寫信告訴我,便是要分我功勞……可這一年郴州路衙門什麼都沒做,如果想分這筆功,就一定得出力。”
忽然間書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譚學清皺了皺眉頭,師爺上前開門,一位郴州路衙門的下屬官員惶急走了進來,來不及躬身。直接對譚學清稟報道:“總督大人,孫家出事了!”
孫家出事了?
譚學清在心中一驚,暗歎李瑾瑜動手好快,麵色卻依然平靜,問道:“具體講來。”
那名官員吞了口口水,說道:“上午的時辰。內庫轉運司衙門上孫園收了一批帳,名目好像是銀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