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道德經(1 / 2)

有人問我:“厚黑學”三字,宜以何字作對?我說:對以“道德經”三字。關之戰,與秦將聯合了,忽乘其懈擊之。鴻溝之約,與項羽講和了,忽回軍殺之。這個便是他卑弱之發處,可畏可畏。他計策不需多,隻消兩三處如此,高祖之業成矣。”依朱子這樣說,老子一部《道德經》,豈不明明是一部《厚黑學》嗎?我在《厚黑叢話》卷二之末,曾說:“蘇東坡的《留侯論》,全篇是以一個厚字立柱。”朱子則直將子房之黑字揭出,並探本窮源,說是出於老子,其論尤為精到。朱子認為嶢關、鴻溝,這些狠心事,是卑弱之發處,足知厚黑二者原是一貫之事。厚與黑,是一物體之二麵,厚者可以變而為黑,黑者亦可變而為厚。朱子曰:“老氏之學最忍。”他以一個忍字,總括厚黑二者。忍於己之謂厚,忍於人之謂黑。忍於己,故閉時虛無卑弱;忍於人,故發出來教你支持不住。張子房替老人取履,跪而納之,此忍於己也;嶢關鴻溝,敗盟棄約,置人於死,此忍於人也。觀此則知厚黑同源,二者可以互相為變。我特告訴讀者諸君,假如有人在你麵前脅肩諂笑,事事要好,你須謹防他變而為黑。你一朝失勢,首先墜井下石,即是這類人。又假如有人在你麵前肆意淩侮,諸多不情,你也不須怨恨,你若一朝得誌,他自然會變而為厚,在你麵前,事事要好。曆史上這類事很多,諸君自去考證。

我發明厚黑學,進一步研究,得出一條定理:“心理變化,循力學公例而行。”有了這條定理,厚黑學就有哲理上之根據了。水之變化,純是依力學公例而變化。有時徐徐而流,有物當前,總是避之而行,總是向低處流去,可說是世間卑弱之物,無過於水。有時怒而奔流,排山倒海,任何物不能阻之,阻之則立被摧滅,又可說世間凶悍之物,無過於水。老子的學說,即是基於此種學理生出來的。其言曰:“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諸君能把這個道理會通,即知李老子的《道德經》和鄙人的《厚黑學》,是莫得甚麼區別的。

忍於己之謂厚,忍於人之謂黑,在人如此,在水亦然。徐徐而流,避物而行,此忍於己之說也;怒而奔流,人物阻擋之,立被摧滅,此忍於人之說也。避物而行和摧滅人物,現象雖殊,理實一貫,人事與物理相通,心理與力學相通,明乎此,而後可以讀李老子的《道德經》,而後可以讀李瘋子的《厚黑學》。

老子學說,純是取法於水。《道德經》中,言水者不一而足,如曰:“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又曰:“江海所以能為百穀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穀王。”水之變化,循力學公例而行,老子深有契於水,故其學說,以力學公例繩之,無不一一吻合。惟其然也,宇宙事事物物,遂逃不出老子學說的範圍。

老子曰:“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給力文學網”這幾句話,簡直是他老人家替厚黑學作的讚語。麵厚心黑,哪個不知道?哪個不能做?是謂“甚易知,甚易行”。然而“厚黑學”三字,載籍中絕未一見,必待李瘋子出來才發明,豈非“天下莫能知”的明證嗎?我國受日本和列強的欺淩,管厚黑、蘇厚黑的法子俱在,不敢拿來行使,厚黑聖人勾踐和劉邦對付敵人的先例俱在,也不一加研究,豈非“天下莫能行”的明證嗎?我發明的厚黑學,是一種獨立的科學,與諸子百家的學說絕不相類,但是會通來,又可說諸子百家的學說無一不與厚黑學相通,我所講一切道理,無一不經別人說過,我也莫有新發明。我在厚黑界的位置,隻好等於你們儒家的孔子。孔子祖述堯舜,憲章文武,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他也莫得甚麼新發明。然而嚴格言之,儒家學說與諸子百家,又絕不相類,我之厚黑學,亦如是而已。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鄙人亦曰:“知我者,其惟厚黑學乎!罪我者,其惟厚黑學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