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的時侯想你的大外套
買菜的時侯想你的肩膀
夜裏如果睡不著、心裏如果有煩惱
耳邊響起你清爽的笑
天晴的時侯想你的籃球場
聽歌的時侯想你的吉他
要是地球是平的、我就每天開窗
眺望你在的遠方
By_Gigi《氣象報告》
大一甫入學,就是為期一個月的軍訓。章遠曬黑不少。何洛看到他的照片笑得前仰後合,在電話裏說:“你晚上出門一定要穿可以反光的衣服,否則司機都看不到,過馬路太危險了。”
在第一次班級幹部例會上,輔導員說:“大家磨合了一個月了,說說工作上的體會和意見吧。”
女生班長朱寧莉站起來,“章遠太不團結同學了,十一就要到了,他身為本地人,還是班長,居然不組織我們這些外地同學去參觀市區。還有,他對我們女生從來沒笑臉。”
章遠說:“我以為你們每個周末都去逛街,就這麼大的城市,該看的也看的差不多了。”他頓了頓又道,“如果我天天對你笑,你有安全感嗎?”
朱寧莉瞪瞪眼睛,氣呼呼地坐下。
“丫頭,你說有這種事情嗎?她又不是我女朋友,憑什麼指手畫腳的,讓我每天笑給她看?”
何洛實在想象不出章遠黑口黑麵的樣子。他怎麼會不笑呢?何洛又何時見過他板著臉呢?
讀著章遠的信,看著照片中嚴肅黧黑的臉龐,何洛還是忍不住笑,笑著笑著,不禁急促地咳嗽起來。
同寢室的北京女孩兒周欣顏提了兩壺熱水回來,皺眉說:“哎,何洛,讓你躺著休息,你怎麼又坐在那兒看信?天天看、天天看,都要翻爛了!”她翻著抽屜,找出兩片VC泡騰片,放在水杯裏,“喏,你吃不下東西,就補充點兒維生素吧,好得快些。”
藥片嗞嗞地冒著泡,像高二化學課上製造乙炔。
那時候章遠還對她說,他小時候總去小商販那兒拿人家零散的電石,在雨天扔到街邊的水溝裏,一群小孩子興奮地圍著看汙水翻泡。
“又淘氣又無聊。”何洛笑他。
“這叫富於探索精神。”章遠揚揚頭。那是怎樣飛揚的神色,一切曆曆在目,恍然之間已經過去了兩年。
何洛的眼睛濕濕的。她想念章遠,也很想家。
第二天一早,周欣顏陪何洛去校醫院,等待無比漫長。周欣顏不停看表,萬分歉疚地說:“何洛,高數課就要開始了,我……”大一的孩子帶著高中的思維慣性,尚不敢逃課。
“去吧,我沒關係,不會暈倒在這兒的。”何洛淺淺地笑。她隻是覺得很冷。在北京九月依舊溽熱的天氣裏,穿著長袖襯衫和絨線坎肩,皮膚上帶著黏黏的汗,浸泡其中,隻覺得整個人都發黴了,然而下一刻卻會突然打一個冷戰,雞皮疙瘩也起來了,忽地出一層冷汗,更覺得虛脫無力。
何洛總算見到了醫生。詢問病因後,醫生嗤之以鼻,“前兩天那麼大的雨,你站在外麵打半個小時的電話,沒得肺炎都是你運氣好。給男朋友打的吧?就說不是給家裏打電話。你們這些孩子,從來不知道父母多擔心,就知道和男朋友卿卿我我,一點兒都不懂得照顧自己!”
話是逆耳忠言,可用了尖酸的語氣,聽起來總是冷嘲熱諷的意味更多。
何洛無力辯解,也無心辯解。
宿舍沒有通電話,校園裏的公用電話和用餐時間食堂的窗口一樣擁擠繁忙,拖著長長的隊伍。那天好不容易排到她,就開始淅淅瀝瀝下雨,片刻便大雨滂沱,分不清天地。但實在不舍得放下話筒,何洛抱著肩膀站在公用電話亭橘黃色的小帽下,風不斷將雨絲刮進來,她說著說著就開始上下牙打架。
“你的聲音不對啊。”章遠奇怪,“怎麼開始僵了?如果累了就趕緊休息,回頭我給你打電話。”
“你不是說不好打?”她哆哆嗦嗦地問。
“是啊是啊,你們全樓六百個女生,就樓長室一部電話,比廣播電台的熱線還要熱。”章遠抱怨,“我上次在家按了一下午號碼,指頭都按扁了也打不進去。”
“就為這個,你就把自己折騰病了?”葉芝放下書包,過來摸摸何洛的額頭,“啊呀,燙得要死!我去打飯,你要不要吃點兒什麼?”
“米粥、鹹菜,謝謝。”何洛的肚子很空,但一想到油膩的食物就反胃。她很懷念母親做的雞蛋羹,一抹嫩綠的蔥花兒,兩滴澄褐的香油,灑在嫩黃柔滑的蛋羹上,是每次病中最愛的食物。
寢室裏年齡最大的童嘉穎也探頭過來,“何洛,生病的時候更想家了吧?”
真要命,她平素是個內向的南方女孩子,話不多,但此刻專拋重磅催淚彈。
“嗯,也還好啦。我先睡會兒。”何洛扭頭衝著牆,躲在蚊帳後鼻眼一酸,淚珠斷線一樣滾落下來。
迷迷糊糊中,好像回到了故鄉,走在熟悉的長街上。又似乎天氣悶熱,還在準備高考。何洛看著一桌子的複習材料,心驚膽戰。“不是已經考完了嗎?”她問。
“誰說的!”旁邊的同學頭不抬眼不眨,“那次是模擬,還有這麼多題目呢!快做快做!”
“這麼多,怎麼能做得完啊!”她四下看,章遠卻不在教室裏。他一定又在操場上打球呢。“快回來,又發了這麼多練習冊!”她趴在窗台上大喊。
她越想越急,急得一頭大汗,猛然一驚。原來自己已經在大學的宿舍裏了。
剛剛熄燈,另外三個女孩子收拾著床鋪,低聲抱怨著高數老師一堂課跨越了書上二十頁的內容。何洛睜大眼睛,看著上鋪的木頭床板,一條一條,有樹節,有蟲疤,周欣顏爬上去的時候,老舊的雙層床吱嘎嘎輕響,似乎要從木頭縫裏抖出一些曆史的塵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