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耗了三個月。
有一天她突然從台階上摔了一跤。
他路過。
她不小心掉到水坑裏。
他路過。
她雙手拎著兩桶水走過。
他路過。
有天她又在他麵前不小心撒了一地紙張。
他繞著紙張走過。
那天下午,他就撞到了奇妙的一幕。
平日裏斯斯文文,說話都軟著嗓音的小姑娘, 指著後山的一個稻草人罵:
“我都那麼明顯了,你看不見嗎?”
“你瞎的嗎?”
“姑娘家這是什麼意思, 你也不懂嗎?”
“人家姑娘喜歡你啊!”
“你說你,好好的日子不過,跑到這山上來清什麼修?”
“你家多大的企業你不知道嗎?”
“那群人正在內鬥你不知道嗎?”
“萬一鬥垮了, 多少員工失業你不知道嗎?”
“念那麼多書, 連這點基本的社會責任感都沒嗎?”
“你這哪裏是清修,你這根本是——逃、避!”
他原本聽著覺得好笑。
越到後麵, 越笑不出來了。
甚至轉頭就走。
他在逃避。
他竟然叫一個小姑娘戳中了痛腳。
這次之後, 他幹脆看到她就繞道走。
她像察覺不到他的態度。
還是在某個傍晚敲響了他的門。
“今天是我的生日呢。”
“我不想一個人吃蛋糕。”
“我們一起好嗎?”
加一句:“我自己做的,沒放奶油的。”
又加一句:“我爸爸去世後, 我已經兩年都是一個人吃蛋糕了。”
他看她那半紅的眼圈,拒絕的話說不出來。
吃蛋糕的時候她問他為什麼總是半夜往山頂去。
他隨口說一句山頂的星星更亮,又給她找到了機會。
她不知道在哪裏找來一些帶刺的枯藤。
坐在他的屋子前麵, 說要送他一串星星燈。
“這樣你隨時都能看到最亮的星星了。”
她語氣用得溫柔, 卻掩不去眼底那抹狡黠。
果然, 編不到一半,一會兒“嘶”一聲,一會兒“嘶”一聲。
他無可奈何,隻能坐下來和她一起編。
她又找他說話。
他閉口不語。
不想再給她任何機會。
但最後這個機會, 是他親自送上去的。
那是她來掛星星燈的那天。
他正好在抄經。
她路過時下意識地停下腳步。
“你寫的毛筆字這麼好看啊。”
然後站在那裏看他寫字。
滿臉羨慕。
連自己要去掛燈都忘記了。
“你想學?”
她實在看得有點久, 他也就這麼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她馬上笑逐顏開:“你願意教我嗎?”
人在真心喜愛一樣物事的時候, 眼睛是不會騙人的。
這麼熱忱的喜愛,他沒法拒絕。
就這樣,他親自給她撕開了一道小口。
一道侵入他生活的小口。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 眼前,心上,處處不見她。
處處都是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