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的葉家同桑家一樣,也是平石鎮的大戶。不過葉家經營的是瓷器生意。提起葉家祖窯出產的鏤空青花瓷,全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每年錢塘縣向京裏進貢,桑家的雙麵繡與葉家的鏤空青花瓷都是不可或缺的精品。葉家祖上是做官的。聽說老祖宗辭了官退隱歸田後看上了平石鎮這塊風水寶地,遂在這裏砌屋定居。所以葉府頗有幾分官宅的威赫氣息。
黑東生在前,縣太爺屁顛顛的跟在後麵。他們到達葉府的時候,李衛和李三以及其他幾個衙役已經把現場圍了起來,不讓閑雜人等進去。仵作正在裏麵檢查屍體。桑娘本想回府,奈何黑東生邀請玄天青一同前去驗屍,無奈之下隻得也跟了來。
葉府外圍是用大青石磚砌的圍牆,前後圍牆外是車水馬龍的街道。左右雖是小巷,行人甚少,不過也幹淨清幽。據葉府的人講,這兩旁的小巷也是有專人定時打掃的。圍牆約有三人來高,院子裏幾棵梧桐樹伸出了高大的樹臂,在藍天下舒展,也在院子裏投下一片蔭涼。進得大門桑娘便忍不住歎息了一聲。好精巧的布局!假山樹林,亭台水榭,交錯有序。每一個亭上門廊處都提著蒼勁有力的隸書,頓時隔出一個清靜的書香世界。
出事的地方在葉府內院。葉府是三進三出的大院。內裏住的全是家裏的女眷。這會兒葉家的男人們都集中在這個地方,女眷們則回了房間避開生人。官宦人家,規矩總是比普通老百姓多一些。
見黑東生進了內院,葉家主事的葉七爺上前一步作了個揖:“黑大人。”
“七爺。”黑東生回了一禮:“去年京城一別,七爺而今身體安好?”
“淮陽勞黑大人掛心了。”說著葉七爺將黑東生一行人迎進了內院的大廳暫坐。這邊廂候著的李衛過來向黑東生和縣太爺行了一禮:“稟大人,仵作驗屍已完畢。”
“傳。”黑東生簡單的開口,隨即看了看一旁的玄天青:“天青,先聽仵作報過,回頭還要勞你再去看看。”
玄天青不置可否。說話間仵作進了屋子,向著幾個大人行了禮:“稟大人,小的已經驗過,三姨太的致命傷在胸前,為利器撕裂形成,深及肺腑,一擊致命。倒像是……”仵作有些猶豫。黑東生淡然開口:“旦說無妨。”
仵作鼓了鼓勇氣:“倒像是被人熊一擊在胸前而亡。”
“混帳!”縣太爺一拍椅子的扶手:“這葉府深宅大院,何來人熊?你好生給我驗過了!”
“大人此話差矣。”黑東生靜靜的看了縣太爺一眼,看得他脊背有涼颼颼的:“在沒有確定最終的原因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可能的。不要以自己所認為的常理去蒙蔽自己的眼睛,忽略掉重要的線索。”
“大人說的是。”縣太爺趕緊起來鞠了一躬。素聞黑大人辦案不按常理,今日一見果然如此。王捕頭和幾個衙役聞言對視一眼,升起了幾分敬佩之情。
“天青,不如我們去現場看看?”
黑東生轉頭詢問,玄天青點點頭:“也好。”
死的是葉七爺的三姨太。屍體斜倚在廂房午睡的臥榻旁。聽隨伺的丫鬟說,三姨太用過午膳後便說身子覺著累,然後便進了廂房休息。三姨太有頭痛的舊疾。等快到申時的時候丫鬟去廂房叫三姨太起來用藥時才發現她出了事。
玄天青仔細打量了一下屋子。房間裏很幹淨。擺設多是瓷器和字畫,所有一切井然有序,沒有打鬥或者掙紮過的痕跡。此刻夕陽從西麵的窗戶投進一方金黃。屋子裏血腥味中隱隱夾雜著一股花香。屍體斜倚著臥榻坐在地上,麵部表情驚恐,胸前開了一個極大的洞,皮肉外翻,流出來的大量鮮血已經在地麵凝固成黑紅色。玄天青走到屍體旁,半蹲下身子看了看傷口,突然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抬頭看向廂房的窗戶,窗戶正大開著。玄天青走到窗邊,往外看了看,這是二樓,從窗戶看出去外麵是後院的柳林碧湖。此刻水波粼粼,端的是一片夕陽西下的美景。
“如何?”黑東生看向玄天青,玄天青回頭淡然看了他一眼,轉身問發現屍首的丫鬟:“這窗戶,你進來的時候便是大開著的麼?”
“回公子的話。三姨太因有頭疼的舊疾,最忌屋子裏悶熱。所以這窗戶是在她休息之前,命奴婢打開的。”
玄天青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伸手在窗欞上抹了一抹,隨即撚了撚手指。正當此時,外麵傳來葉府仆役的通報:“稟七爺,軒少爺的乳娘求見。”
葉七爺有些不耐得揮了揮手:“這都什麼時候了,她還來湊亂子。三姨太出了事,讓她好生看著軒少爺,萬萬別讓他來此處。”
“這……”仆役麵帶難色。七爺臉色一凝:“怎的?快講!”
“稟老爺!”仆役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連磕幾個頭:“乳娘說,軒少爺今兒個下午時分就……不見了。”
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桑娘看了臉色灰白的葉七爺一眼。這個年近四十依然麵若冠玉的美男子,在看見自己姨太太的屍身時,並沒有流露出太多的哀痛。然而此刻知道自己的愛子也出了事,終於變了臉色。葉七爺暴吼一聲:“把奶娘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