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仁的《仙緣》(原名以樹之名),此卷主角的來源地~~

王大娘收了撐窗戶的撐子,仔細把木窗關好了,回身又掛上了今年新繡的窗簾,方才拍了拍手轉過身來。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冷了。前幾日彩衣莊送來了今年最新的刺繡樣子。這眼瞅著進了秋,府裏又多了這許多口人,也是要早早的準備冬衣。王大娘合計著抬頭看了一眼桑娘,她正低著頭仔細打量手上的賬本呢。自從公子爺接手賬房的事情以來,夫人已經很久沒有查過賬了,今兒個也不知是怎的,一大早便跑來書房,到現在都快兩個時辰了。

王大娘走到門邊,吩咐木匠們把掛門簾的木杆固定的結實點。這一過來遠遠的便瞅見了公子爺正穿過天井繞進長廊。王大娘轉了轉眼:“師傅們也都忙了一上午,不如都停一停,喝口水歇息歇息。這眼瞅著也到用午膳的時間了,不如下午再接著做就是。”

幾個木匠聞言千恩萬謝的從搭梯上跳了下來。王大娘看看玄天青快進這邊的院子了,趕緊給桑娘福了一福:“夫人,老奴這會兒先去廚房吩咐午膳的事情。您先忙著。”

“嗯。”桑娘頭也不抬,仔細對著營銷紀錄。過不多時便聽見木門被人輕輕推了推,發出吱呀一聲響:“怎的了?”桑娘抬頭,才發現來人是玄天青,不由得怔了一怔。他已經換上了秋衣。今年的秋衣是他們成衣坊新出的一批款式。玄天青身上這件是深黑的緞麵長袍,上麵用暗色的花紋襯底,再用純金的線描紋。繪的是祥雲圖騰。就連襟口的扣子都是用上好的綠瑪瑙做成。他穿上了這樣的袍子,越發襯出他高大修長的身材和奪人心魄的氣質。桑娘竟然不敢和他對視,偏過了眼去:“不是說絲綢行會有要事?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什麼要事。一幫人互相推托罷了。”玄天青進了房間踢上門,轉身一邊把手上的一個黃色封的信函放到茶幾上,一邊順手解開了領口的幾顆袖子,狹長的雙眼微眯,掃了桑娘一眼:“回頭告訴成衣坊的人,這領口做低點。今兒個一上午勒得我喘不過氣來。”

桑娘放下手上的賬本,走到玄天青近前,拿起了他放在茶幾上的黃色信函。果然是一封朱漆公文。不過從這信函的質地來看,品級並不算高。此時那朱漆的火封已經被人揭開。桑娘順手抽出了裏麵三折的信紙鋪開來看。

“……糧草官?”桑娘微皺著眉頭讀完了信,抬頭看了玄天青一眼:“你同意讓他的糧隊住到桑府?”

“嗯。”玄天青索性拉開了斜扣到胸前的衣襟,鬆了口氣轉身在椅子上坐下:“最近邊關衝突不斷,我們內裏受到的波及不大,不過據說邊緣城市戰爭加上天災,早已斷糧多時。前些年魏陽南征,國庫早已空虛。隻怕這糧草官送糧是假,募糧是真。想從這幫鐵公雞身上拔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石頭端了新泡的茶,敲了敲書房的門送了進來,又躬身退了出去。玄天青端起茶杯輕抿一口:“聽說這糧草官到底如何安排之事,鎮裏的商會聯盟已經商量了好久。從金器行踢到玉器行,再踢到鹽行,茶行,瓷器行,最後落到了絲綢商會,這幫人也是萬般推托。”

“你就接下了?”

桑娘奇怪的看著玄天青。玄天青舒舒服服的靠著椅背,雙手十指指尖交叉,抬頭對著桑娘微微一笑:“那金器行的薛老爺答應了此次糧草官前來募糧的所有開銷由他一力負擔,為何不可?”

桑娘微怔。薛家小姐為那虎精所辱。雖然他們沒有表露什麼。但是那次他們去了十裏杏林。以薛老爺那樣的人精,隻怕也是想到他們已經知情,所以才不惜這樣破費來討他們的好,也不過是為了自己女兒家的一個清白罷了。桑娘微歎口氣,薛老爺用心良苦。這樣的事情他們斷然是不會外傳。隻是這樣的事情,瞞又能瞞到何日?

桑娘收了心思抬頭,才發現玄天青正在注視著她,心裏便是一跳:“……怎麼?”

“我有無慮大師的消息了。”玄天青淡淡開口。桑娘的心頓時猛跳,勉強笑了一笑:“哦……是嗎?大師他……可還好?”

“還好。”玄天青半垂下眼睛,讓人看不清楚他的思緒:“天祥寺傳回消息說,無慮大師本打算繼續雲遊,奈何無憂大師最近身體欠佳,又適逢天祥寺五年一度的法會。所以無慮大師便留了下來,準備替他師兄無憂大師開壇**。”

“如此……甚好。”桑娘覺得自己的心跳的都快要出心口,完全不敢再看玄天青的臉。

“嗯。”玄天青淡淡的嗯了一聲:“我已派人去天祥寺給無慮大師送信。玄某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大師,又承蒙他救了我與黑東生的性命,怎麼的也要好好感謝。”

“這個……自然。”桑娘心神不寧的伸手去拿茶幾上的茶杯。沒成想如此燙手,啊呀一聲,滾燙的茶水頓時灑了一身。幸而秋日衣衫厚實了些,才算是沒有直接傷到皮膚。可是透過衣物傳來的熱意與粘濕之感還是讓她跳了起來:“這……相公稍坐,桑娘回房換件衣服便下來。”

桑娘逃也似的離開了書房,心亂如麻。那日無慮大師遠走,汴滄月便在她身邊守了一夜。快天明時她模模糊糊的睡去,依稀聽見他的輕歎。等到再天明時,已是在玄天青的懷中,而他與黑東生已然恢複了正常。事後玄天青問起,桑娘隻說是無慮大師救了他們。沒成想玄天青竟然會找到無慮大師。他是對她的話起了疑心不成?桑娘奔進臥室合上門,心還在不規則的跳動著。汴滄月對她所說的那些話……桑娘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到裏間的床沿邊坐下,濕了的裙子也不知道換下。本來她與汴滄月那夜也並無甚逾矩之處。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麵對玄天青的詢問,她便無法將見過汴滄月的事實說出口。而今他若是知道了事情,會不會誤會更深?!

桑娘正自心神不寧的思忖著,外間的門一聲輕響。桑娘反射的站起了身子,才看見玄天青慢吞吞的也都了進來,一邊走一邊解著外衣的扣子,見她呆呆的站在屏風旁,微微挑了挑眉頭:“你不是回房換衣服?怎的還穿在身上?而今不比得夏天天熱,濕衣服在身上穿久了怕是容易患風寒。趕緊換了吧。”

說著話他便完全的解開了外衣的扣子,順手脫了下來搭在椅背上,僅著中衣走到她麵前:“你不動手,為夫便幫你了?”

桑娘頓時臉紅心跳。他這麼近的站在她麵前,壓迫感便撲麵而來。怎的和他成親這麼久,有了夫妻之實,麵對他卻越來越害羞?玄天青低頭看著這個羞赧的女人,心的深處什麼地方又是微微一疼,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他其實不是很習慣這樣的感覺。隻是這個女人,在他心裏,便在他心裏了。

“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桑娘跑到衣櫃邊打開木門,抓過自己要換的長裙,便轉身躲到了屏風後麵。桑娘深吸一口氣,玄天青沉默不語的站在屏風外麵,讓她發抖。她顫抖著手指擰了好幾次才把襟口擰開,正要解下麵的扣子,手腕驀然被人一拉讓她不得不轉過身來,緊跟著自己就被擁入一個強健的懷抱裏。玄天青伸手握住桑娘的衣襟猛地一拉,桑娘迷糊中聽見衣物被撕裂的聲音,心裏禁不住微微一歎,也虧的她家是做絲綢生意的。這剛做好的秋衣,又沒保住。下次一頂要叮囑王大娘,無論如何給她的衣物,都不要再做這般繁複的扣子了……

考試。鞠躬,再次道歉~~~八月初一。一大早就刮起了風。大風卷著枯黃的樹葉滿天飛舞。平時鎮正式入了秋。滿大街的景色也隨之一變,少了夏日的**風情,多了一些秋日的含蓄。布匹成衣店裏上的貨都已經是秋冬的物事。就連街邊的小販也從夏日賣小吃的變成了販賣暖爐或者棉花的,鎮子裏各家彈棉花的店生意更是好得不得了。

宮裏麵冬衣的單子下來也有了一段時間。彩衣莊快趕慢趕第一批貨的樣子好歹是出來了。桑娘親自盯著裝了貨,讓成衣坊的金掌櫃隨車送上京城。從金掌櫃動身到現在這轉眼就是一個來月。桑娘坐在偏廳裏,笑眯眯的看著手上的信件。是金掌櫃到了京城之後托人帶的信。說是一切安好,宮裏麵的娘娘們對於彩衣莊的冬衣樣子一如既往地非常滿意。

玄天青走進偏廳的時候,便看見桑娘穿著淡玫瑰紅的緞麵小褂,正靠著窗口讀信。很好的秋日暖陽便那樣從外麵照進來,將她的渾身都籠罩在一種淡淡的金色中。陽光讓她的臉龐看上去分外的柔美。如瀑的青絲從她的背後流瀉下去,也泛著微微的光。

感受到玄天青的視線桑娘抬起了頭。沒成想迎上他專注的目光,臉上便是一紅:“你看什麼?”

“今兒個怎麼沒有梳頭髻?”

玄天青答非所問,慢步走了過來。伸手輕輕撩起她的一屢發絲。感受那樣絲滑的感覺從掌心一滑而過,心裏便隨之一動,聲音不自覺地放柔了些:“王大娘說你早上起來就讓人烘上了暖爐。這才幾月,你就怕冷成這個樣子,冬天可怎麼辦?”

“今年也不知道怎麼了,特別的怕冷。往年這個時候我還穿著夏天的衣服揪夏天的尾巴呢。”桑娘放下信,抬頭微笑。玄天青聞言微怔,隨即若有所思的皺了皺眉。那樣的憂色隻是在他的眉心一掠而過,隨即消失無蹤。他一撩下擺坐到了桑娘的身邊:“今天早上黑東生已經去了鎮北的驛館接那個糧草官,估摸著這回子應該已經見到了人在往回返。他們住的地方安排的如何?”

“我和三爺商量著將大隊還是安排在絲綢行會那邊。那個官接進府就好—怎的黑大人還親自去迎接?”

“嗯。前兩天和他談起,他說是一個舊識。此人雖然在朝為官,卻是個化外之人。聽黑東生的意思,此人修道已小有所成,不可輕窺。”

桑娘點了點頭。玄天青的視線挪到了她順手放在一旁的信:“金掌櫃那邊如何?”

“金掌櫃八麵玲瓏,為人沉穩細致。在京城開分行的事情,交給他負責應該有把握。”桑娘隻覺一陣困意襲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最近又貪吃又貪睡,怕冷還覺著身子發沉,真不知道是怎的了。趕明兒個可得好好找個大夫過來看看。”

“哎呀我的夫人呢!”剛進門的王大娘聽見了桑娘的話,趕緊放下手上的茶水走了過來:“您要是這麼覺著可得趕緊找個大夫——我這就叫人去請西頭的康大夫過來可好?”

“讓昆子駕馬車去一趟吧。”玄天青淡然開口,眼神掃過桑娘,又出現了那樣的隱憂:“這眼瞅著天越來越冷,可得好生伺候著夫人,別讓她受了寒。”

“老身一定小心伺候著。”王大娘滿臉喜氣,快走幾步到門口,扯開嗓子喊了一聲:“玉丫頭,趕緊去廚房告訴老李一聲,讓他晚上加燉一個乳鴿香菇,給夫人補補身子。”

外麵脆生生的應了一句。那邊廂門房顛顛兒的跑了進來:“公子,夫人!黑大人帶著客人回來了!”

玄天青和桑娘來到正廳的時候,黑東生正坐在八仙椅上喝著茶,大廳外的長廊下立著一男一女兩個身影。男的一身道袍,身材碩長,顧盼間不怒而威。女的年紀不大,卻給人一種很舒服,忍不住便想親近她的感覺。玄天青還未來的及開口,那女孩子已經眼睛一亮,兩步蹦了過來跳到玄天青的身前抬頭看著他:“啊!你也和我是同類啊!沒想到到這個地方,除了一個黑大人,竟然還有一個!”

“鬆鬆。”

那個道士打扮的男人頗有些無可奈何的開了口,轉頭對著玄天青微一抱拳:“在下楊戟,乃是朝廷的押糧官。這幾日到府上,多多打擾了。”

“楊大人太客氣。”玄天青回了一禮:“楊兄既是黑東生的好友,來到此處當當成自己的家才是,千萬不要客氣。”

“你放心,我們不會客氣的。”

楊戟的話被鬆鬆搶了口,他便索性閉口不言。幹脆的轉身在黑東生身邊坐下。鬆鬆在屋子裏逛了一圈:“你們的家好漂亮。讓人覺得很舒服。”語畢轉到了桑娘的身邊,眼睛便是一亮,隨即有些疑惑的打量了桑娘一番:“你是什麼?身上的味道也好舒服。”

好活潑的女孩子。桑娘迎著她清澈的目光,這女孩子不自覺地便吸引著人和她親近。黑東生的話從一旁飄過來打斷了桑娘尚未開口的回答:“她是人。”說完指了指玄天青:“他的娘子。”

鬆鬆啊了一聲,隨即轉身走到楊戟身邊沉默不語。待到玄天青開口叫王大娘的時候,才聽見她好小聲地問楊戟:“妖怪也能和人成親嗎?”

“應該……可以吧。”楊戟回答的不是很確定。桑娘站的不遠,聽見了這段對話心裏一軟,噗哧一笑。鬆鬆意識到自己的問話被人聽了去臉紅紅的挨著楊戟坐下了。

玄天青掃了鬆鬆一眼:“她身上有什麼味道?”

“嗯?”鬆鬆不知道在想著什麼,自顧自的發著呆,楊戟暗示了好幾次她都沒有什麼反應,所以隻好用手肘撞撞她名示:“玄公子在和你說話。”

“噢。”鬆鬆抬頭詢問的看著玄天青。玄天青將問題複述了一遍。鬆鬆看著桑娘仔細想了想:“我也說不好……就是很想親近她……好像是某種很熟悉的味道……我肯定在什麼地方接觸過。”說完幹脆得聳聳肩:“忘記了。”

“楊大人,你和鬆鬆姑娘住北院可好?北院有五間廂房。若是鬆鬆姑娘覺著不放便,再讓大娘給安排其他的住處也行。”桑娘看了看玄天青,柔柔的開了口。

“方便。”鬆鬆站了起來:“反正一路上大家也都是住在一起……你們幹嗎那樣看著我?”鬆鬆莫名其妙的看著廳裏眼神突然變得怪怪的眾人。楊戟尷尬的咳嗽了幾聲,語氣裏卻帶有幾絲可疑的笑意:“鬆鬆,你不是一直說到了平石鎮一定要去看看淮水?現在天色還早,我們先去逛逛如何?”

“好啊!”鬆鬆高興的兩眼放光:“早就聽說江南絲織品特別漂亮,正好買點材料給我的靴子做成緞麵的。”

“緞麵的?打仗的時候不能穿緞麵的靴子。容易髒。”

鬆鬆說完話,對著桑娘甜甜一笑轉身便出了大廳。楊戟自然的隨行其後,話題便搭了上去,遠遠的便聽見鬆鬆不置可否的聲音:“那你就平時穿嘛,正好和這雙靴子換著穿……”

兩人走得極快,轉眼間便一前一後出了大門。黑東生放下手裏的小點心,拍了拍手,慢吞吞的站起來,對著玄天青點了點頭,轉身便進了內廊的入口。這些人,怎麼說走就走。桑娘也站了起來。抬頭卻看見玄天青正在的看著她:“怎麼?”

“看看你而已。”玄天青溫暖的一笑。這個笑容讓桑娘的心跳頓時漏了兩拍。果然長得太好看的男人是禍水。玄天青起身走到桑娘身邊,握住了她的手腕,眼角漸漸帶著一點輕佻:“怎麼心跳的這麼快,嗯?”

桑娘微微掙了掙,卻引得這個男人低下了頭靠近了些。眼看著他的唇就要落下來,外麵卻傳來一陣喧鬧。門房氣喘籲籲的一路小跑著奔了進來,隔得遠遠的就衝著二人喊:“公子,夫人,不好啦!剛剛出門的那位公子與姑娘,在咱家門口,殺人啦!”

對不住大家了。現在考完一定堅持更新。謝謝大家的支持~非常感謝!玄天青和桑娘出了自家大門,桑府門口已經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個水泄不通。遠遠的就聽見鬆鬆的聲音:“你不許走!兩人破開人群進得裏層,方才看見鬆鬆正拉著一個瘦高個的男人袖子不放開。楊戢在一旁雙手環胸冷冷的站著看。地上躺了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麵若金紙,看那胸膛並無起伏之勢,像是已經停止了呼吸。

“我不許走,你不許走才是!”瘦高個的男人臉色凶狠的反手拉住鬆鬆的袖子:“光天化日的,你打死了我的兒子。我還要找你討個說法呢,拉你去見官!”

“怎麼回事?”玄天青上得前來,環視了一周,眼睛落到那個瘦高個的男人身上,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頭。旁邊圍觀的人見桑家的主子出來了,自動自發便有人將來龍去脈交待清楚。原來方才鬆鬆和楊戢一出桑府的大門便遇見了這父子倆。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鬆鬆咦了一聲便追了上去,拉住人家小男孩的手不放。瘦高個的男人回來與鬆鬆起了爭執。爭執中鬆鬆錯手將小男孩一推,男孩摔倒在地,便不省人事。

玄天青的眼神轉到瘦高個的男人身上。這個男人眼睛一轉,聲音裏便帶上了哭腔,就地一坐,一把抱住小男孩就開始抹眼淚:“命苦啊……我們家鄉發大水,可憐我爺倆仗著有點技藝傍身跑了出來,誰知道一到這裏就遇上了這樣的事情。我孩子三歲頭上就死了娘,我這個當爹的就沒給過他一天好日子過,今兒個平白無故就在這丟了性命,我也不想活了……”語畢就開始嚎啕大哭。周圍圍觀的老百姓們跟著歎息不已。有些個心軟的大嬸暗地裏也跟著抹起了眼淚。

“嗯。是得給你個交待。”玄天青點了點頭,喚了一聲昆子:“你速去通知黑大人,我們這就隨同這父子倆去一趟縣衙。究竟如何,得給人家一個交待才是。”

昆子應了一聲去了。玄天青轉身對著鬆鬆點了點頭:“鬆鬆姑娘,麻煩你和楊兄去一趟縣衙。得罪了。”

平石鎮的縣衙大堂。縣太爺戰戰兢兢的升了堂。堂下左手邊坐著接到通知趕過來的黑東生,右手邊坐著玄天青。桑娘隨同圍觀的百姓們一起被攔在堂下的鎮魂石外。大堂正中小男孩的屍身已經被抬了上來,瘦高個的男人還在一旁不斷的抹著眼淚,不過神色中總是帶有一絲驚慌,有意無意的掃過靜默不語的黑東生身上。鬆鬆和楊戢站在瘦高個男人的身邊同樣沉默不語。

“大人,可以開始審了嗎?”縣太爺恭恭敬敬的起身對著黑東生行了一禮。黑東生點了點頭:“審吧。”

“堂下何人?”

縣太爺整了整衣冠坐下,一拍驚堂木,吼了一聲。瘦高個的男人就地行禮:“小的崔尤。百家村人士。這孩子是小的小兒,乳名喚作木兒。”

“在下送糧官楊戢。此女……乃是在下的副手,鬆鬆。”

縣太爺點了點頭:“傳仵作!”

身穿黃色粗麻衣的仵作從旁走上堂來:“大人。”

“仵作,你可對這小男孩的屍身已經做過詳細的檢查?”

“回大人的話,小的已經細心的檢查過。男孩後腦有一個凹坑,乃是猛力撞擊所致。此乃致命傷。除此之外,男孩身上並無其他傷痕。”

崔尤聽著又開始悲泣。仵作說完行了一禮退下了。縣太爺看了看黑東生的臉色:“黑大人,這……”

“繼續審。”黑東生麵無表情。縣太爺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傳人證!”

官差們帶著一個男人上了堂。男人往地上一跪:“見過大人!小的賣燒餅,賤姓王。鄉親們都稱小的燒餅王。”

“起來說話吧。”縣太爺清了清嗓子:“燒餅王,今兒個午間時分,你在何處,見到了什麼,從實道來。”

“是。”燒餅王磕了磕頭,起來躬身回話:“小的今兒個一大早就去了桑府外的馬道上賣燒餅,一直到午間時分。見著這位公子和姑娘從桑府裏出來。這位姑娘不知何故追上了他們父子倆。”燒餅王說著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崔尤:“就追了上去拉住了這孩子。他爹回來和這位姑娘動了手。爭執間這位姑娘將這孩子一推,孩子仰天摔倒在地,就不再動彈。”

“此事可屬實?”

縣太爺一拍驚堂木,看著堂下的鬆鬆。鬆鬆一仰頭:“此事屬實。”

“你可還有任何辯言?”

“並無任何辯言。”

“黑大人,您看……”

縣太爺手上抬起了驚堂木,卻沒有再拍下去,轉頭詢問堂下托著腮若有所思的黑東生。黑東生聞言抬起了眼睛,神色間閃過一絲不耐:“如此小案。事實清楚,人證物證均在。還需要過問我不成?”

“是,是!”

明明是秋天的天氣,縣太爺還是滿頭大汗。他抬起寬大的袖子抹了抹額頭:“此案證據確鑿,犯人並無任何辯駁之意。乃是犯婦鬆鬆錯手殺人,來人呀!”縣太爺猛地將手上的驚堂木拍了下去:“將犯婦鬆鬆押入天牢,隔日候斬!”

“小的謝青天大老爺!”

崔尤聞言在地上磕頭磕個不停。下麵圍觀的老百姓一下子炸了窩,有歎息木兒命苦的,有惋惜鬆鬆年紀輕輕就要丟了性命的。那邊廂黑東生慢條斯理的站起了身子,對著堂上站在一旁的王捕頭點了點頭:“這孩子的屍身,先收入義莊吧。等到此案完結,再讓他的父親領回去好生安葬。”

王捕頭應了一聲,叫過兩個官差抬走了木兒的屍身。鬆鬆毫不反抗,任由過來的兩個官差給她戴上頭枷腳鎖押進天牢去了。玄天青撣了撣衣袖也站起了身子,走到大堂對著楊戢拱了拱手:“楊兄可是隨同在下一同回桑府?”

“如此也好。有勞玄兄了。”楊戢點了點頭,隨同隨後上前的黑東生一起出了大堂。見審完了案子,也定了罪。圍觀的百姓個們也各自散了開去。桑娘看著走到近前的玄天青,擔憂的皺起了眉頭:“天青……”

“路上再說。”

玄天青擁著桑娘出了縣衙上了馬車。楊戢與黑東生已經先行一步。玄天青放下車簾,等到馬車開始行進方才轉身看著桑娘:“你是否還在擔心鬆鬆姑娘的安危?”

桑娘點了點頭,忍不住開了口:“我見那楊戢仿佛對鬆鬆姑娘的安危全然不放在心上……”

“並不是看上去緊張就是真的關心,桑娘。”玄天青輕歎一聲:“你也不用過於憂心。鬆鬆姑娘的案子,並非就此便了結。”

“什麼?”桑娘意外的抬起了頭。玄天青側身抬起修長的手指撩開了車的窗簾,掃了一眼外麵擁擠的人流。這會兒車已經到了前門大街,兩旁行人小販擁堵,馬車便暫時停下了。聽見桑娘的疑問玄天青回頭微微一笑:“回家你便知道。”

到了桑府,下了馬車,還沒有進大門就聽見裏麵傳來明朗的笑聲。這聲音雖然聽過沒幾次,不過怎麼嫩的耳熟?桑娘疑惑的看了玄天青一眼,他正微笑著看著她。二人進得大門,打眼便看見了前院正中心的鬆鬆,正高高興興地拉著楊戢的袖口仰著頭:“真的?”

“真的。下晚時分我們去就是。”楊戢低了頭溫和的回答。鬆鬆高興的眉開眼笑。轉頭看見愣在當場的桑娘,歡呼一聲便想跑過來,被楊戢從後來拉住了衣領:“低調點。難不成你希望全平石鎮的人都知道你沒在大牢裏關著不成?”

“唉。”鬆鬆老實的站住了,垂了頭歎一口氣:“可惜我還不會變作別人的模樣。若是可以變化。嗖的一下變作其他人的樣貌,為非作歹……不是,我是說隨心所欲,多好……”

桑娘聞言心裏微微一動,抬頭看了看玄天青,他咳嗽了一聲,眼睛錯了開去,臉頰上有可疑的一絲紅暈一閃而逝:“鬆鬆姑娘,這下你可以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吧?”

幾人進了偏廳,讓昆子上了茶,屏退了閑雜人等,便一一圍坐了下來。鬆鬆歎了口氣:“今兒個晌午一出門我就看見了那個木兒在街上像人一樣的走路。緊緊地跟在那個姓崔的男人身後。從來沒有見過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事情。就跟了過去。誰知道我將那木兒一推,那個姓崔的男人就將木兒身上的魂魄收了回去,栽髒嫁禍於我。”

“什麼?”桑娘聽得一頭霧水。這邊黑東生放下手上的茶杯:“稍等片刻。我已讓石頭去通知王捕頭。這當口應該快把那個木兒的屍體送過來了。”

話音剛落,偏廳響起了敲門聲。昆子應了門,外麵王捕頭背著一個粗布的大口袋,係的嚴嚴實實,一搶身進了廳,對著黑東生便行了一禮:“黑大人!”

“捕頭辛苦了。”黑東生微微頷首:“木兒的屍首可是已經帶來?”

“是!”王捕頭應了一聲,轉身解下了背後的口袋放到地上。那口袋內裝的東西極為僵硬,落地竟然發出了近似於金屬的聲音。王捕頭將口袋平放到地上之後便解開了袋子:“這屍首在我來的途中便發生了如此的變化。”

黑東生點點頭,站起身子靠了過來。拉開布袋隻見地上躺著一截暗黑的木頭,雕成一個人的模樣。雕工極為粗糙。勉強可看見五官。這截木頭有若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高。木頭上麵用極薄的一層青銅裹著,不知道是年代久遠還是受了潮。青銅泛起了綠鏽。剛才那暗沉的聲音,想來便是這層青銅敲擊地麵所致。

黑東生探手輕輕撫過青銅的表麵,抬起了頭:“義莊那邊,可是已經按照我所說的布置好?”

“是,大人。”王捕頭一抱拳:“小的已經派了幾個弟兄嚴密的監視。因了怕有差錯,小的吩咐他們即使有狀況也不可打草驚蛇。”

黑東生讚許的點了點頭。抬眼看著鬆鬆:“鬆鬆姑娘,你說的,可是這個?”

“正是。”

鬆鬆過來蹲下身子仔細的看了看,皺著眉頭退後幾步:“這……這東西極為不祥。怕是沒有我想的那麼簡單。黑大人還是小心些的好。”

黑東生對著王捕頭點點頭,王捕頭便又套上了粗布將它嚴嚴實實的裹了起來係緊,背上身同石頭去了。黑東生站起身來對著鬆鬆微微一笑:“鬆鬆姑娘,今兒個晚上我們要去義莊守那姓崔的男人,你可願同去?”

鬆鬆聞言眼睛一亮:“去!”

黑東生轉身,視線掃過桑娘,看著玄天青:“你意下如何?”

“我自然與你同去。”玄天青說著低頭看了看桑娘,放柔了聲音:“你最近身子不大好。晚上不若就在家好好休息,嗯?”

桑娘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你自己小心。”

“我與他們同去,即使沒有冰魄血刃也無妨。”玄天青安撫的拍了拍桑娘的手:“放心就是。”

前腳玄天青一幹人等出了桑府的大門,後邊先前讓昆子去請卻出門外診的康大夫就坐了馬車到了桑府。王大娘親自將大夫迎進書房,桑娘正坐在油燈下練字。見了大夫便起了身:“康大夫,有勞您親自跑一趟了。”

“桑當家的可別這麼說。”康大夫對著身邊的小童點點頭,小童便放下了背著的藥箱:“能來桑府為您出診可是老朽的福氣才是。”

“康大夫可真會說話!”王大娘笑眯眯的奉上了茶,康大夫躬身謝過之後方才落座:“夫人最近覺著身子怎的了?”

“其實也無甚大礙。”桑娘淡然笑笑:“就是覺著身子發沉。總覺得累。最近也沒有什麼胃口吃飯。胸口有些悶。”

“老朽得罪了。”康大夫聽著桑娘說話的同時,旁邊的小童已經麻利的從藥箱裏拿出了一個厚厚的棉墊子放在桌上。桑娘抬手伸出了手腕。康大夫半轉過身子凝神把脈。一旁的王大娘連大氣也不敢多出一口,緊張的看著康大夫。但見大夫的眉頭越皺越緊。好半晌才放開了桑娘的手腕。垂頭沉思良久。王大娘與桑娘對視一眼,忍不住開了口:“康大夫,我家夫人這是怎的了?”

“桑當家的此前可是受過什麼致命傷?”

桑娘剛想開口說未曾。腦子裏不經意的便滑過玄天青刺透她胸口的那一劍。話到嘴邊便咽了下去:“大夫,有什麼事情,旦說無妨。”

“桑當家的。從你的脈象來看,心脈虛浮,若有若無。身子裏應該是有舊傷,又未曾好好條理,導致血脈淤積。日後要好生注意才是。另外……”康大夫欲言又止。桑娘咬了咬唇:“大夫,怎的了?”

“老朽不敢妄言。”康大夫拱了拱手:“桑當家的脈象二脈相承。交替更迭。桑當家的身子若非這另外一脈護著,隻怕性命早已休矣。然而古往今來,未曾聽說人有二脈一說。桑當家的此脈實在是個異數。還請桑當家的另請高明。好好查證才是。”

“兩個心脈?”王大娘臉上的神情說不出的又喜又憂:“這……可是有喜了?”

“胎兒心脈通常極弱。桑當家的脈象中那相輔的一脈卻是極強。”康大夫搖了搖頭,站起了身子:“老朽醫術平庸,實在是不敢妄言啊!”

“康大夫過謙了。”桑娘對著王大娘點點頭:“大娘,你去賬房支幾兩銀子給大夫,讓車小二好生送大夫回去。”

“老朽就先為當家的開些安神養身的藥方先調理著吧。桑當家的若有什麼需要,再找老朽便是。”康大夫說著開了方子,便隨同王大娘去了。桑娘待到人都離開了屋子,方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兩個心脈?隻怕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不能以常人的標準去衡量才是。這兩個心脈。莫非相輔的那一脈便是身子裏的冰魄血刃?想起玄天青曾經說過凡人的身體承受不住妖氣的侵襲,又說過百年之後她的身子與魂魄都會被這刀所煉化。那麼現在身子的這些症狀,可是她的肉身已經承受不住刀氣,開始衰弱?!

桑娘垂頭沉思,忽覺身後一陣陰風掠過,頓時一驚,下意識的一轉身子:“誰?!”

身後書房的門緊閉著,窗戶洞開。窗戶外麵是暗沉沉的院子。長廊一圈雖然點著燈籠,微弱的燈光卻並不能照出很遠。燈籠在夜風的吹動下搖晃著,朦朧的光在暗夜裏不斷的波動,反而增加了夜的幽深。這麼看出去,白日裏綠油油生機勃勃的竹林此時卻猙獰的在黑暗的一角佇立著,竹葉沙沙,總覺得在那黑暗的深處仿佛隱藏著些什麼。正對著她虎視眈眈。

桑娘咽了口口水,後退一步。身子便碰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桑娘頓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剛才自己明明離那書桌還有一段距離啊!怎的退了一步,身子便靠在了其上?如果說不是書桌,那自己靠著的,是什麼?!

桑娘機械的慢慢轉過頭。空氣仿佛都凝固了。桑娘幾乎能聽見自己轉頭時脖子的骨節發出的聲音。心跳停止。呼吸屏息。桑娘回過頭來,撞入眼簾的是一張麵無表情的臉。五官模糊,遍布著猙獰的刀疤和傷口。唯一清晰可辨的隻有慘白的眼仁,此刻正居高臨下的向桑娘看來。

劇烈的陰寒之氣隨著那樣的眼神席卷而來。桑娘驚得一聲尖叫生生卡在了喉嚨裏。猛地一推便借力後退。身後的白眼仁一凝,猙獰僵硬的便追了過來。桑娘眼看著被逼到了牆角再無去處,腰間一暖,身後的大開的窗戶探出一雙手臂攔腰將她一抱便抱離了房間,避開了白眼仁致命的一擊。

身子倏然後退。這麼拉遠了看方才發現那白眼仁正是不久之前王捕頭帶來的那截裹了青銅的木頭雕成的人像。此刻這人像並無太大的變化。唯有五官上的眼睛分外陰寒,揮舞了四肢,惡狠狠的看著天空,赫赫的低吼著。強烈的怨氣從它的身上散發出來,撲麵便化作極度的陰寒。

桑娘抬頭,月光下迎上汴滄月略帶哀傷的臉龐。什麼時候開始,他的神色便的這般哀傷?桑娘微微恍惚了一下,他已經錯開了眼睛,語氣平靜:“此乃死木。”

“什麼?”

“上古時期,貴族們死後會用大量的活人殉葬。”汴滄月慢慢開了口:“巫師們會將這些殉葬的人們的冤魂鎖在**的青銅木製人身上以防止他們報複貴族們的家人。用來做青銅木製人的木頭本是生長於燎天大火之中的火木。再用繪了符咒的青銅包裹之後,便可將冤魂緊緊鎖住,又可不朽。隻是那樣成千上萬的怨氣經年累月的積累下來。即使是火木也承受不住,陽氣逐漸被耗光。木身被侵蝕。加上青銅的符咒逐漸被磨滅失去了當初的作用。此木便會爆發出那些冤魂所積累的強烈怨氣。一心一意隻想著投胎或者占據別的身軀為人。這樣的死木若是落在有心人的手中,也會成為一種極為有用的器具。可以灌輸魂魄,讓他化作死魂生前的模樣。”

桑娘低頭看著下麵。死木仰著頭緊盯著天空,原本赫赫的低吼聲安靜了下去。突然之間,便從七竅中浸透出暗紅色的血流來。

“不好!”汴滄月眉頭一凝:“此乃無數腐屍的淤血。若是沾染在任何生靈身上,便會爆發大規模的瘟疫!”汴滄月左手抱緊了桑娘,右手一揮,一把碧透的長劍便出現在他的手心裏,表麵卻泛著淡淡的金色光芒:“桑娘,此物不除,將有大害。抱緊我,小心了。”

汴滄月眼微凝,手上的長劍淡金色的光芒頓時暴漲,耳邊仿佛能聽見一陣一陣狂暴的風浪聲,直直湧向地麵七竅流血的死木。光芒逼近死木的身前,它表層原本就已經鏽蝕的青銅錚錚作響著龜裂開來,頓時在它的表麵布上蜘蛛網一般的細密的裂紋。

死木嘶鳴一聲,像是明白了自己並非此人的對手,突然之間掉頭便逃。它的動作僵硬而靈活,整個一截木頭並不能過多的扭動,逃竄的速度卻如豹一般敏捷。死木去勢極快,力道凶猛。一轉身便撞破了院牆,向著前廳逃竄。

汴滄月抱著桑娘的手一緊,並沒有追著前行。通往前廳的道路地麵顛簸湧動,轉眼之間便有無數同樣泛著淡淡金光的巨大蘭草葉破土而出擋住了死木的去路,將它團團圍起。死木嘶鳴著被葉片表麵淡金色的光芒逼回,不死心的往旁突破,又再度被逼回。每被逼回一次它的身形就越發的殘破,眼看著表麵的青銅已經一點一點地碎裂開來,露出了裏麵幹裂枯朽,部分已經成為灰白色粉末的木身。

半空中飄過一團雲霧一樣的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進了蘭草葉片的包圍,倏的一下隱沒入死木的身體裏不見。死木身上頓時暴起一陣光芒。光芒散去之時,那截原本已經腐朽的木頭竟然化作了一個十多歲的小男孩,正是先前被鬆鬆發現的木兒。隻見小男孩滿臉血汙,渾身是傷,尖叫一聲再度被淡金色的光芒彈回,隨即就地一座放聲大哭:“哇……救命……哇……”

汴滄月眉頭一皺。欲再度下手卻被桑娘猛地拉住了:“汴公子,那是個孩子啊!”

汴滄月低頭,看了看懷裏眼露驚慌的桑娘,收去了手中的碧劍,斂去了一身光芒輕輕落了地。那些泛著金光的蘭草葉片隨著汴滄月的落地也慢慢從夜空中消隱而去。木兒坐在原地抹著眼睛,還在斷斷續續的抽泣著。汴滄月落了地手在桑娘的腰間微一停留,便淡淡的收回,轉眼看著地上哭泣的木兒:“你從何而來?”

“我……不知道……”木兒抽泣著不敢看汴滄月的臉,可憐兮兮的抬頭迅速瞅了桑娘一眼又低下了頭:“我……不知道……”

“木兒,走!”

暗夜中突然竄出一個人,正是那姓崔的男人。崔尤身穿道袍手握桃木劍。從屋頂躍下的同時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將血抹在劍身,同時抽出一張符咒一念一拍,劍與符便徑直向著汴滄月飛來。

“不要跑!”

院子的外麵橫深進來一枝巨大的樹枝,靈活的繞曲著纏向崔尤。崔尤原本探向木兒的手被迫縮了回來,原地一個轉身,用力在地麵一點,借力飛起,便想從另一側繞向木兒。

銀色的光芒劃破夜幕。兩個身影高高的出現在湛藍的天幕之上。黑東生手握狼牙刀,刀刃水波一樣反射著銀色的月光,晃花了人的眼睛。他的身子流星一般緊隨著繞曲的樹枝撲向崔尤。他的身後,玄天青在半空中一頓,麵無表情的向地麵之上的汴滄月看來。

沉重的腳步聲讓大地都在搖晃。一棵巨大挺拔的蒼鬆出現在院牆之外。樹頂楊戢淡然環胸而立。伸進院內的正是鬆樹長長的樹枝。鬆樹一抓落了個空,咦了一聲:“我還能讓你跑了不成?!”

崔尤感覺到身後寒氣逼人。心知不好,也不回頭,就地一個翻滾便想滾到牆角再伺機逃走。豈料這一個跟頭翻過去還沒有來的及起身,半空中撲拉拉拍下來無數的枝條,鞭子一樣沒頭沒腦的抽打在他的身上,隨著樹條的抽打,鬆鬆的聲音響了起來:“讓你跑,讓你跑!”

“別打啦!”

崔尤抱頭鼠竄:“小的有眼不識各位大仙,小的知錯,小的知錯!”

“哼。”鬆樹收回了所有的枝條:“楊大哥你站好,我要變回來了。”

鬆樹搖身一晃化作了鬆鬆的模樣,輕輕巧巧立於牆頭:“你個招搖撞騙的臭道士,還想誣賴本姑娘?!看你現在往哪裏跑!咦?!”

鬆鬆瞪大了雙眼,一個閃身,楊戢伸手不及,鬆鬆已經落在了汴滄月的身前:“……你是……我想起來了,我和楊大哥在鎮外見過你。難怪覺得桑姐姐身上的味道特別熟悉,不就是你的味道嘛!”

“鬆鬆!”楊戢臉色一變,一晃身也站在了汴滄月的身前,一把拉住鬆鬆擋在自己身後,對著汴滄月拱拱手:“兄台,得罪了。”

“……無妨。”

汴滄月又恢複了那樣淡然疏遠的模樣。鬆鬆仿佛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有些擔憂的看了看桑娘又看了看玄天青,後者已經落到院裏,依然麵無表情的注視著汴滄月。至他看見汴滄月之時起。他便再沒看過桑娘一眼。

黑東生鎖了地上垂頭喪氣的崔尤,抬頭看了看玄天青:“我要先將此人送入縣衙。先走一步。”說完看了看不知所措的木兒:“你也隨我來。”

“那個……”鬆鬆探頭探腦的看了看玄天青的臉色:“玄大哥你們慢慢忙,我和楊大哥幫黑大人好生看著犯人,回頭見回頭見。”說完也不管楊戢的反應,拉著他逃一樣的隨著黑東生去了。

院子裏一時之間隻餘下三人。淡淡的青色妖氣慢慢以玄天青為中心逐漸彌漫。夜風夾雜著森冷的殺意激蕩著,讓桑娘幾乎不能呼吸。

“……木靈之氣?”

玄天青眼睛裏沒有一絲溫度,慢慢開了口。語氣卻不似疑問。汴滄月不語,負手而立。玄天青唇角慢慢勾起一絲冷笑:“汴兄的心思果然深沉,在下佩服。”

“天青……”

桑娘害怕的捏緊了衣角,剛想邁步卻覺腕間一緊,回頭汴滄月伸手抓緊了她:“不要去。”

風像刀子一般撲麵而來。桑娘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回過神來自己被汴滄月攔腰抱著躍上了半空之中,不遠處的屋頂上已然變作妖身的玄天青微閉雙眼輕飄飄落了下來,渾身殺氣冷凝。他的臉上,血色藤蔓詭異的從額頭一直延伸到脖頸,隱沒入領口之中。這樣的血色藤蔓以往玄天青化作妖身的時候桑娘也曾見過,卻沒有而今這般妖冶鮮豔,從皮膚的深處浸透出來,鮮活的躍於他的麵容之上,頓添他的陰邪。

玄天青猛地睜開眼,幽深純然的冰青色雙瞳仿若兩泓深潭,被注視的久了,渾身仿佛都被凍住了一般。桑娘有些困難的想移開雙眼卻發現自己渾身僵硬。竟然動彈不得。耳邊傳來一絲輕歎。汴滄月溫暖的大手輕輕擋住她的眼睛。與她背部相貼的胸膛湧過來一陣暖流,慢慢融化了她僵硬的四肢:“不要看。這是玄狐族的天賦。普通人心智不堅,若是被這樣的目光注視久了,就會神誌混亂發瘋而亡。”

“玄天青。”汴滄月抱緊了桑娘,冷冷的與他對視:“若再相逢,必然兵戎相見——如此汴某斷然不會留手。汴某想要的,而今也一並討回。”

玄天青不答。夜空中他的身影一閃已然消失。汴滄月右手一揮回身反擋。錚的一聲長吟,冰魄血刃與碧玉劍雙刃相交,玄天青已是逼到身後近在咫尺。桑娘在極近的距離下看見了玄天青沒有一絲感情的雙眸中自己驚慌的倒影。玄天青轉了轉眼,視線掃過桑娘落到汴滄月身上,唇角露出一絲森冷的笑容:“好,如此你我便拚個你死我亡。”

“玄天青。”

汴滄月沉默,任殺氣入海浪一幫衝擊著他的身體:“水陣之中我本以為你已看開。莫非你想要得,還是當初的所求不成?”

“人道草木無情。汴兄當年活活拆散李碧落與她的戀人,今日怎的反而會問在下這樣的問題?”

玄天青橫刀當胸,目光漸漸變得如刀刃一般冰寒:“汴兄,得罪了。”

“隻盼日後你憶起今日,不會有半分悔意。”汴滄月擁緊了桑娘,低頭看著她茫然的雙眼,放柔了聲音:“桑娘,無論你願意與否,今日汴某都要帶你離開。”

玄天青神色一凜,身形微晃,倏的一下從麵前消失。汴滄月並不轉身,回手橫擋,錚的一聲長吟,雙劍相擊,堪堪擋住轉瞬之間便襲到身後的玄天青。汴滄月右手微絞,碧玉劍與冰魄血刃摩擦著劃出一道火星,雙劍一錯,汴滄月借力飛身後退。玄天青身子一挫緊追其後,冰魄血刃在夜空中劃過一道刺目的血芒,直向汴滄月劈來。汴滄月身子一沉,血芒從他的殘影上劃過,地上已然湧起無數的蘭草葉片,將他與桑娘瞬間裹在其中,便往地的深處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