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否後悔,我已並不在意,因為我曾經便有無數次後悔。
我和她相識於微時。
那時候,我是靈田中昏迷的孤兒,她是剛剛被收進紫霞宗的外門弟子。
後來,我倆相互扶持成為內門弟子,一起在收徒大會上脫穎而出。
我以為我們至少是有些情感和賞識在裏麵的。
我選她作為道侶,是因為她是我相識中最熟悉的人,我們曾有共同的修行誌向和目標,而並不是於情愛上沉溺於她非她不可。
我憐她孤苦,天資聰穎卻不得其出。
費力為她,其實在某種程度上將她當成了自己。
上一世,我試圖撥正她的軌跡,或者至少讓她數十年的修行不要白費,從而徹底扭轉了我們兩人的命運。
這一世,我不再輕易介入他人的因果,背負他人的命運,因為我有我的路要走。
我不再看她,甚至不曾留意她的消息。
..........
仙門大會開始了。
這一次,紫霞宗隻出了三個人,我們孤零零地分別赴會,沐今歌則前呼後擁走在一旁。
看到我獨自赴會的樣子,她似生了憐憫,向我微微點頭,我移開目光時,她臉上露出幾分輕視和可憐。
周圍也有人在輕聲議論,言辭中說著我的可憐和沐今歌的重情。
弱者總是被解讀的一方。
我長劍出鞘,飛身落在擂台上,周圍沒有同門的歡呼助威,也沒有宗主、長老的叮囑,但輕鬆連勝十場後,已成了在場所有人的目標。
地上躺著毫無還手之力的各門派佼佼者,我手持長劍,連衣襟都未亂得半分,懸空而立。
周圍的人全部變成了難以置信的驚呼,為我準確無誤能輕易看破所有人的弱點而連連稱奇,比起之前對微不足道的容貌的讚歎,現在他們眼裏隻有絕對的實力。
“紫霞宗竟然……有如此弟子?”
“為何沐今歌卻那樣廢物?”
下麵的沐今歌拚盡全力,幾乎震碎了內丹,才險險站住。
最後一戰,雖勝猶敗,早已喪失了繼續的戰力。
她站定了,身形晃悠,狼狽中帶著幾分慘然。
這個昔日紫霞宗最出眾的弟子,現在成了一個幾乎拚命也沒法進入前十的尋常弟子。
她身旁那個小門派的掌門和弟子,都冷哼一聲徑直走了,而她身後那個依然穿紅著綠,張揚誇張的阿言,沒有上前攙扶,隻呆呆看著我。
下一戰沐今歌果然落敗了,輸了的沐今歌直接摔昏了過去。
等她醒來,我已完成了所有的比試。
她不知怎的悠悠醒轉,此刻她的臉上竟無一絲血色,如同經曆了一場大夢,隻看著身上的衣袍和正好走到旁邊的我。
她渾渾噩噩,渾身是血,碎裂的內丹讓她思緒混亂,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師弟——我剛剛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我昏了頭,竟然放棄修行下了山,我夢見我竟然為了一個妖修傷了你……”
她的思緒斷層,顯然沒有意識到她現在的狀況,隻遲疑著看向神色漠然的我,手指微微顫抖。
我淡淡道:“今歌姑娘,你並不是做夢,你已離棄紫霞宗兩年了。”
她聞言神色一震,惶然一眼看向四周。
片刻,眉間似壓著深深的憂愁,發絲恰到好處地落在身側,顯出幾分脆弱的絕色。
她伸手拉住身上的衣袍:“師兄,是你幫了我嗎,沒想到你還關心我——”
這完全不是曾經驕傲的她會有的姿態和討好。
我平靜道:“衣服不是我的。”
旁邊一個專門負責會場的小道童撇嘴:“你謝錯人了,那個是我蓋的。”
我徑直離開,走向眾人驚羨和欽佩的目光,這萬眾矚目的光鮮和尊崇本是曾經的沐今歌的。
但現在,她隻能躲在人群的最後。
天道酬勤,唯有努力不會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