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輯 李改胡(1 / 3)

“如果我學得了一絲一毫的好脾氣,如果我學得了一點點待人接物的和氣,如果我能寬恕人、體諒人——我都得感謝我的慈母。”

——胡適

徽州四大“胡”

抵達徽州績溪瀛洲鄉龍川村,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胡氏宗祠高高聳立在秋陽下,背襯著青山與古村,顯得高大氣派。作為江南第一祠、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它背後呈現的是徽州胡氏的顯赫和一種隻屬於農耕氏族的輝煌與榮耀。

徽文化源遠流長,農耕民族少遷徙重安居,村落一向聚族而居。在古徽州“胡程朱汪”四大姓中,胡氏占據著最重要的一席,不但人口眾多,地位一向也較其他姓氏顯赫,這是胡姓特殊身份所決定——徽州胡姓雖說天經地義都姓胡,但是此胡與彼胡並不完全同祖同宗。若細細劃分,徽州胡姓分為四支:一是龍川胡氏,這一支“胡”源自東晉散騎常侍胡炎,於公元337年由山東晉州濮陽遷居績溪龍川,至今已有一千六百多年,現存的龍川胡氏祠堂為胡氏宗祠。

關於“龍川胡”遷居徽州,民間傳說胡炎善騎精射,在某次軍中比賽中,不但百步穿楊,而且還百發百中,深得晉元帝的喜歡,將他留在身邊封為散騎常侍。胡炎忠心耿耿,在宮中雖官職並不算大但威望很高,晉元帝對他另眼相待。東晉大興四年,胡炎隨元帝南下,鎮守歙州,於鹹康元年與績溪華陽王氏女成親,並於兩年後遷居“東聳龍峰,西峙雞冠,南則天馬奔騰而上,北則長溪蜿蜒而來”的龍川聚族而居。一千多年過去了,傳至當今“錦”字輩,計有四十八世,胡錦濤乃胡炎後人。胡錦濤主席的堂姐、績溪縣政協委員胡錦霞的回憶也作為佐證之一:“始祖胡炎,西晉中期至東晉中期人物,原居山東青州濮陽縣板橋村,建興期間授散騎常侍,東晉大興元年提兵鎮歙州,遷家婺源之清華街。鹹康三年國賜田宅,居(績溪)華陽鎮。後胡炎遊覽龍須山,羨其山清水秀風光旖旎,遂舉家居龍川。”

[龍川胡氏宗祠,被稱為江南第一祠]

在徽州四大胡姓中,“金紫胡”亦是大家,始祖為宋朝金紫光祿大夫胡舜陟,此胡長期生活在績溪城內,族人以學問見長,子孫代有大家,胡舜陟之子胡仔編撰的《苕溪漁隱叢話》名揚青史。另一胡為尚書胡氏,此“胡”為明朝工部尚書胡鬆,後裔多從商,經營茶葉、絲綢等物產,徽商傳統便是從尚書胡氏發脈,比如徽菜傳人胡桂森,他在漢口以開徽菜館起家,一個小小的攤位,因為經營徽州的山珍而漸漸有了些名氣,食客不斷。胡桂森為人樂善好施,在漢口口碑不錯。某個風雪彌漫的黃昏,一個破衣爛衫、抖抖嗦嗦的乞丐慢慢摸進小飯店,店小二轟他出去:“去去去,身上臭哄哄的,叫我們如何做生意?”這一幕正好被進門的胡桂森碰到,馬上阻止了小二:“別趕他,大冬天的,老人家也不容易,快,給他燒一個一品鍋,溫一壺酒,讓他好好暖暖身子。”店小二說:“胡老板,這老頭是乞丐,你看看他哪裏出得起銀子?”胡桂森拉下臉:“要你做你就做,你是老板還是我是老板?”店小二一言不發做好一品鍋端出來,滿滿一鍋噴香的雞鴨魚肉,老乞丐在桌邊坐下,歎了口氣說:“多少年沒吃過這麼好的飯食,我一個乞丐,你明知我出不起飯錢,為何還讓我白吃?”胡桂森說:“我父親就是您這麼大年紀,我當您是我父親,您老既然走進我的店堂,一定是餓壞了,您信任我不會拒絕,花不了多少錢能讓您吃一頓好飯,並且您會一輩子感激我,對我來說,舉手之勞又所費不多,何樂而不為?”

老乞丐吃喝完畢之後,將胡桂森叫到後院,悄聲說:“這一頓飯老乞永生不忘,老身無以為報,將偷學而來的雕蟲小技相授,也許某日老板防身用得著。”老乞丐說罷當即展開拳腳,剛剛還是萎靡不振的老乞丐,一套眼花繚亂的拳法之後,馬上變得目光炯炯威風凜凜。胡桂森看呆了,當即拜師學藝。半年之後,他已身懷絕技。來漢口開飯店這些年,隔三差五被眾多地痞流氓來吃“霸王餐”,損失慘重。當又一群地痞來吃“霸王餐”,這一次胡桂森黑了臉,不理不睬。一幫地痞見半天無人上菜,找起茬來:“大爺等半天啦,眼睛長褲襠裏去啦?大爺來吃是看得起你,別給臉不要臉,再不上菜,老子讓你小館子開不成。”胡桂森一肚子氣憋了好幾年,總算等到報仇雪恨的這一天。他衝到桌前,猛擊桌麵:“大爺要你滾,要不然,就站著進來,橫著出去!”七八個無賴一擁而上,胡桂森施展起乞拳,幾招下來,打得那幫家夥鼻青臉腫,兔子一樣跑不見了。胡桂森的徽菜館一下子在漢口傳開了,食客盈門。幾年後,他開出胡慶園徽菜館、胡元泰茶葉莊等十幾家商號,成了首屈一指的大徽商。

在“金紫胡”中,徽商老大應該是那位著名的紅頂商人胡雪岩。同為徽州績溪人,胡雪岩暴發後窮奢極侈,享盡人間榮華富貴,但他忘掉徽州人的本性,既不落葉歸根,也不回報桑梓,他把故鄉淡忘了,或者他以為他本來就是杭州人。

最後我要說的“胡”便是明經胡氏,也就是胡適所姓的這個“胡”——這一支胡又稱李改胡,或假胡,因為它本不姓胡而姓李,後改為胡姓,始祖是唐朝的太子李昌翼。既為太子,他一定來自皇室。不錯,這李昌翼的祖上便是唐皇唐昭宗李曄。堂堂皇室太子,為何隱姓埋名流落到徽州深山古村?這其中的故事就像一部跌宕起伏、峰回路轉的曆史小說。

千年假胡成真胡

初秋向晚時分,隻身來到江西婺源縣一個叫考水的地方,沿著一條溪流走向一座高大青山。青山下暮靄騰騰而起,無邊的稻田中,一處白牆烏瓦的徽州古村落海市蜃樓般浮現在那裏,一座座老房子如夢似幻。在離村莊一裏遠的地方有一座太子墓,一處雕刻頗為精美的古墓。用手撩開墓前叢生的青草,一行隸書顯露出來:始祖明經胡公之墓。拍拍手向村莊走去,田塍上有農人牽牛而過,千年的歲月在這裏沒有絲毫更改,青山的屏障庇護了一個令人神往的徽州之夢。

追尋胡適的祖先,不應該從他的故鄉上莊開始,而應該從這裏:江西婺源縣大青山下的考水村,從這一座太子墓開始——這座太子墓便是徽州明經胡氏始祖李昌翼,或者說是胡昌翼之墓。

在徽州,關於太子李昌翼的民間傳說有多種,流傳最廣的版本是:昭宗四年,中國曆史上盛唐已處於末世,內憂外患狼煙四起,節度使朱溫覬覦皇位多年,終於等到這個千載難逢的時機,暗中操縱,逼迫昭宗由長安遷都洛陽。好端端的國家一夜之間要遷都,昭宗看穿朱溫居心,不肯遷就,尋找支持力量。四處打望這才發現,堂堂一國之君,身邊全是朱溫心腹,滿心悲傷的昭宗無奈之下隻好率領後宮嬪妃離開長安。出長安不久,就聽到宮殿被拆毀的噩耗,很快又在渭河邊看到許多拆卸的雕梁畫柱結成木排順流而下漂往洛陽,朱溫準備在那裏重新建造宮殿粉墨登場。昭宗知道自己此行凶多吉少,卻束手無策。皇後也哭著說:“大皇,此去洛陽,吾等就是委身賊手矣!”委身賊手還算是好事,怕就怕滅九族。昭宗思前想後,不得要領,愁得一夜之間頭發白了大半。

這天黃昏,一向侍候昭宗的宮中仆役胡三來求見。胡三一向忠心耿耿,昭宗眼前一亮,讓他進來。胡三跪在昭宗榻前說:“小人求見皇上。”昭宗起身道:“胡三,免禮,平身。”胡三謝過皇上,然後起身平坐,昭宗說:“胡三,你在宮中多年,心似明鏡,你有何話要對朕說?”胡三想了想說:“小人胡言亂語,不知當說不當說。”昭宗急了,說:“胡三,朕現在麵臨絕境,還有什麼當說不當說的?”胡三說:“小人早就想告知皇上,朱溫所做所為,想必皇上比小人更清楚。我等此行洛陽,實在是凶多吉少,皇上。”昭宗說:“離開長安我就知道凶多吉少,但是一路上前有護隊,後有衛軍,護隊與衛軍全是朱溫兵匪,你叫皇上赤手空拳徒喚奈何?我等是插翅難逃。你一向是朕的心腹之人,朕認為你極有智慧,你說,此情此景,朕該何去何從?”胡三道:“小人早有準備,朱溫野心昭然若揭,但至於公開殺皇上您,他必定要三思。這幾日小人一直寸步不離小太子昌翼,小人來求見皇上,就是準許皇上讓小人帶昌翼逃出此地,保存下皇室一脈香火,隻要小人在,必定舍命保護太子,隱姓埋名遠走他鄉,他朱溫心地歹毒,但決不會長久,等待改朝換代之時,太子昌翼必定有光複回朝那一日。”昭宗聽罷,感動泣淚,拉著胡三說道:“胡三,太子沒有登基之日了,你的大恩,今世無報,隻待來世。”胡三道:“胡三身家性命全乃皇上所賜,能護衛太子是祖上積德所至,時日無多,小人想今夜成行。”昭宗點頭默認。

[考水村外的太子墓]

[太子墓上的八卦圖]

當夜月黑風高,胡三背負著太子昌翼趁漆黑如墨的夜色潛逃出皇上的臨時簡陋行宮,剛剛行出兩三裏地,就聽到後麵傳來嘈雜的人聲,伴隨戰馬嘶鳴。胡三暗自吃驚,估計是誰走漏了風聲,一隊騎兵正狂追而來。胡三回頭眺望,隻見行宮方向火光衝天,朱溫已大開殺戒了。胡三背負著昌翼一路狂奔,可是人的雙腿哪裏跑得過戰馬?騎兵越來越近,並聽得見他們聲嘶力竭在狂呼:“站住,站住。”眼看著就要追上來,胡三情急之下一頭紮進密不透風的高粱地,無邊的高粱正在結穗,紅高粱遍布中原大地,他就像魚兒紮進水裏,追兵再也無法尋找。可是很快他發現大事不好,高粱實在太茂密,讓他舉步維艱。高粱葉子像刀子,將他的臉和手劃出道道傷痕。他還可以忍受,但是才幾個月大的昌翼皮膚柔嫩如花,哪裏受得了如此傷害?他哇哇大哭起來。哭聲將追兵吸引過來,很快,漫天大火在這一片高粱地燃起,濃煙與烈火嗆得太子哭啞了嗓子。胡三在大火中左衝右突——可是,火光封住了他所有的退路,他無路可逃。就在瀕於絕望之際,突然一步踏空,腳下平空陷出一個僅夠一人存身的水井,他抱緊昌翼鳧於水中,眼睜睜看著烈焰從頭頂騰空而過——

死裏逃生的胡三背負著昌翼晝伏夜出,悄悄回到他的故鄉婺源考水村。就在胡三離開行宮的當夜,朱溫用藥酒毒死昭宗,然後一一殺死昭宗九個兒子,後來,他篡位稱帝,結束了統治近三百年的李氏王朝,建立後梁,為五代首朝。

在婺源,胡三成了小太子的義父,他精心撫育細心照料,怕被人發現蛛絲馬跡,給昌翼改姓胡,耗盡家財供他潛心讀書。21歲時,胡昌翼已經滿腹經綸,信心滿滿的他赴京趕考,取得明經科進士第。胡三得知後欣喜若狂,此時已是公元925年,朱溫早被其次子所殺,曆史已進入五代十國時期的後唐時代,胡三對昌翼公開了他大唐皇室太子的身份。朝廷得知後,力邀太子昌翼出山為皇。麵對如刀割韭菜般的換代王朝,昌翼心灰意冷,他謝絕各方好意,隱居在徽州深山中的古村落考川,一直活到96歲。死後,就葬在考川村外一個叫黃杜鵑的坡崗上。

太子走了,而李改胡卻在徽州代代相傳下來,傳承了一千年,假胡終於變成了真胡。

[考水村外的田園小景]

吃幹飯的男人

徽州人一向聚族而居,胡適記憶中的家從來就是這樣,妻妾成群子孫滿堂。他父親胡鐵花那一輩共有兄弟五人,五個兄弟來自五房,加上伯父兩房共七房,七房家室老老少少百餘口人丁,吃起飯來要用籮筐淘米。而徽州偏偏又是一個不產稻米之地,白米的金貴讓它在人們眼中等同於白銀。一鍋飯煮成後,常常先讓族裏的男人們都吃飽,再添水將鍋粑煮成稀粥給妯娌嬸嫂吃。所以在徽州,常常稱男人為“吃幹飯的人”,吃幹飯的男人就應該是頂天立地的男人,胡適的父親胡鐵花便是。

他的本名叫胡傳,長得人高馬大麵黑如墨,將他一手帶大的叔叔胡星五是個屢試不中的老秀才,他認定胡鐵花“此子才智較諸子侄優”,力主讓他進入上莊燃黎學館讀書。四年後,又隨開茶葉店的父親去了上海讀書。但是,太平天國戰爭打斷了胡傳平靜的讀書生活,甚至給他帶來一場災難——因為戰亂,兵禍數度肆虐徽州,山高林密之地盡出土匪,饑民多如蝗蟲。據胡鐵花筆錄:“大雪降,深八尺,並草根樹皮不能得。日見餓莩在溝壑,明日視之,則肉已盡,隻餘骨,蓋已夜為饑民取而食之矣。”“吾家門前溪中及菜圃百步內屍二十餘,均腐潰,蛆出血肉狼藉……”

回到徽州的胡鐵花像那個時代所有的中國貧民一樣,嚐遍生存的全部苦難——兵匪、癘疫、饑餓,三者交迫,屢頻於危而不死。某年做點小生意,船行至婺源鵝掌灘頭,正是三月發桃花汛季節,山澗暴雨說漲便漲,激流飛鳴聲若響雷。胡鐵花小心加小心,篷船還是被卷入漩渦,就在頃刻之間,船上貨物散了一溪,整個木船也底朝天被水衝去數裏,然後卡在幾個巨大的礁石間。胡鐵花被流水裹挾著,先卷下溪底深潭,然後他憑借良好水性冒出頭來,可是岸壁生滿青苔,無以落腳,激流卷著他在東邊石壁上撞一下,在西邊的山崖上撞一下,最後昏死過去。醒來發現躺在一處風平浪靜的草灘上,而此地已離鵝掌灘三十餘裏。另一次太平軍進犯徽州,少妻馮氏成了刀下鬼,全家二十來口藏至深山,多日不食粒米,一個個搖搖欲倒。此時崖洞外大雪封山,通過唯一的一條路可以潛回村莊偷糧,胡鐵花冒著風雪出發了,九死一生偷得一擔稻米行走在歸程中,卻意外失足跌入雪洞中。正求死不得求生不成之際,一位偶然路過此地的人發現了他,解下褲帶將他拉出雪洞,讓他死裏逃生。

[上莊村外曾經流水潺潺的山溪]

胡鐵花真正的死裏逃生其實發生在東北——那時他已經過了40歲,一個完成了編撰家譜、建造宗祠的徽州男人。在徽州,這個年齡的男人其實已經等同於老人,已經是一個很老很老的老人,但他的從政之旅才剛剛開始:由家族富商胡嘉言資助一百銀元,他從上海借道天津轉抵北平,寄宿在宣武門外椿樹頭條胡同績溪會館,再得到族兄胡寶鐸的鼎力相助,將他介紹給欽差大臣吳大瀓。吳大瀓是胡傳生命裏的貴人,他的40歲人生從此發生重大逆轉。麵對胡寶鐸與張佩倫的兩封推薦信,這個愛才如命的欽差大臣看到徒步千裏萬裏投奔過來的胡傳,將他收留在身邊做幕僚。身軀魁偉、濃眉大眼的胡傳一段時間在東北深山老林編參戶保甲,兼查十三道,戛牙河地勢,一段時間又被派遣到海南島天涯海角、黎峒山鄉考察。或者隨吳大瀓調任河道總督,北上鄭州,督修黃河大堤。或者飄零海外台灣島,駐守邊關。胡傳在職期間盡職盡責,深得上司器重,最終駐守台灣島,多次身染瘴癘九死一生,甚至彈盡糧絕孤守疆城,卻總能化險為夷。用民間的說法,便是命大福大造化大。

[徽州吃幹飯的男人——胡傳]

這一年秋天,上莊又一次舉辦祭神敬祖的太子會,在外遊曆了一圈的胡鐵花回來了,雖說他的官職並不大,但回到上莊村,卻是一個衣錦還鄉的大官,人人對他都有點畏懼,甚至煙館、賭場都關門歇業,不願意給胡鐵花留下遊手好閑的印象。胡適在《四十自述》裏詳細描寫了其父歸鄉的情狀:“隻見路上行人都紛紛讓開一條路,隻聽見許多人都叫‘三先生’,前麵走來了兩個人,一個高大的中年人麵容紫黑,有點短須,兩眼有威光,令人不敢正眼看他,他穿著苧布大袖短衫,苧布大腳管的褲子,腳下穿著苧布鞋子,手裏拿著一杆煙管……”這個場麵是上莊人心中共同的記憶,許多年後,上莊人仍然對這一年的太子會記憶猶新,因為它是上莊人稱“三先生”的胡鐵花回來的那個太子會,這個秋天的太子會變得不同凡響起來。在上莊人記憶裏,“三先生”就是個不同凡響的人,那個秋天的太子會自然也不同凡響,整個上莊的煙館賭場都關門歇業,村街上人們在看太子會,大家也屏住呼吸分站兩側目睹著人高馬大、麵黑如墨的“三先生”衣錦還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