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輯 風雅頌(3 / 3)

[澄心堂紙上的書法]

像馮順弟這樣愛紙如癡的人在徽州遍地都是,包括一些不認字的人,他們對筆墨紙硯有一種天然的親近與喜愛。我在龍川甚至聽到一個故事,有一個村女叫馮四姑——和馮順弟一樣姓馮的徽娘,也和她一樣愛紙如命。隻是可惜家貧如洗無錢撈紙,夜夜站在家門前聆聽紙坊水車的咚咚聲,心亂如麻。後來一個朱家紙坊相中她當傭工,她欣喜若狂,終於可以進入紙坊造紙撈紙了——朱家老爺人麵獸心,他相中她顯然另有想法,就在馮四姑進入紙坊幾天後的一個晚上,朱家老爺帶著醉意強奸了她,要收她做小。馮四姑做夢也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她雖然敬紙如神,但是覺得身子已變得肮髒,她的手已不配撫摸那些潔白如雪的紙。黎明時分,她隻身來到紙坊,將腦袋探進不停衝擊的石槽中——一聲悶響血光飛迸,雪白的紙頁上鮮血如花,徽州青青的大山深處,久久回蕩著紙坊的衝擊聲:咚——咚——咚!就像徽州人有力的心跳。

績溪的澄心堂紙是專為李煜打造的,也可以這樣說,澄心堂是他的《虞美人》或《念奴嬌》——它們是一些美輪美奐的詞牌名,也是活色生香的美女,像李煜愛得癡狂的美人窨娘,那個在金蓮上跳舞的小腳美女就是李煜畫在紙上的幻影。澄心堂對李煜來說,就是做夢的地方,他的夢都在紙上,澄心堂紙就是如夢似幻——愛紙的人都有一種文化的柔弱,文化或稱精神,都有一種溫柔蝕骨的力量,一種詩意的力量——空白的紙就是無聲的詩,紙的本身就是一種美,包括徽紙那些詩意的名字:四尺淨皮和丈六露皇、龜紋檳榔與長扇雙貢……也包括朵雲軒或薛濤箋,當然這都是彩箋——是薛濤與芸娘春掃落花夏采蕉葉搗爛成汁皴染而成——雲中誰寄錦書來,錦書或者說情書應該就是用彩箋寫成,而它們最初的紙,就是潔白如雪的績溪澄心堂紙。

(四)

秋天從徽州古鎮老村走過,古鎮窳劣老村荒涼,一個又一個古村散落在高高的青山下,空空的村莊殘破而又寂寥,黑的瓦簷白的牆壁,黑的像徽墨白的像宣紙,黑的像臂紗白的像孝幛,就如同帶孝一樣,祭奠那個業已逝去的農耕歲月,為早已不存的古典唯美唱一曲挽歌。

是一曲憂傷的挽歌,因為那個古典的時代業已逝去,徽州古村已被村民遺棄,徽民成群結隊外出打工,甚至在後山上瘋長的板栗與柿子已無人采摘,因為價賤得實在夠不上采摘成本。當然在新安江兩岸青山間,你仍然可以看到一些製筆作坊或宣紙工廠,那些現代化流水作業的企業以追逐利潤為唯一目標,並且,號稱“千年壽紙”的宣紙早已名存實亡,甚至我保存的兩匣宣紙僅僅在三年之後就蛀滿蟲眼——因為在農田裏生長近一年的高稈糯稻草早已棄種,而青檀樹與龍須草更采伐殆盡,幽寂的徽州條條河流幹枯,荒涼的徽山水土流失植被萎縮,甚至無法提供造紙最基本的原料。企業為了價值最大化,隻好到全國各地采購紙漿原料,嚴格來說,這樣生產的宣紙已經不能再叫宣紙,盡管它們仍然蓋著大紅的“宣紙”印戳。假紙的泛濫讓真紙成稀罕物,紙壽千年更成為難以企及的夢想。

離開徽州時正值初冬日,2009年南方的冬天似乎來得特別早,天地間下著一場大雪,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幹淨,一個人在徽州的山水間行走,就覺得宣紙便是我腳下的雪地,無數胡適一樣的文化人千百年來就在這片雪地上跋涉,跋涉成洞穿萬物的大智者——依稀記得我走進一個荒涼的古村——查濟,那裏已遠離徽州中心地帶,在地理上更接近安徽的另一個城市,也就是我的故鄉蕪湖。在村頭一片青石上我隨手拿過一份報紙墊著屁股坐下,一個曬太陽的徽州老人看了看我,說:“這是紙,紙上有字,要在從前,是不能把它坐在屁股底下的,因為是紙,上麵還有字啊——”那一刻我微微有點羞赧,我知道又遇上一個馮順弟一樣敬紙如神惜字如靈的徽州人,他讓我明白,即便如今徽文化一落千丈,但是徽州畢竟是徽州,總會有千古深厚的功底不會隨歲月嬗變而更改,如此文風激蕩之地,筆不出在這裏出在哪裏?紙不出在這裏出在哪裏?朱熹不出在這裏出在哪裏?胡適不生在這裏又生在哪裏?這裏生長著一群人,千百年來保存著一顆有靈的心——心一定要有靈,有靈的心才可成為心靈。

據說徽州有兩條河,一稱箋水澇,一稱同心河,一呈酸性,一呈堿性,酸堿中和陰陽諧調,大自然鬼斧神工調配出母液孕育出宣紙這朵奇葩。母液一說太過文藝,用詩的語言應該說是羊水,分娩的羊水,徽文化就從母性的子宮中汩汩流出。

孕育生命的湖泊

清水注入一方歙硯,水漲起來,怎麼看都像是一方花掩柳繞的青草池塘,桑葚滴落蛙聲如雨,火紅的塘鯉魚追逐桃花流水,一如穿肚兜的村童。往大裏說,那就是一片湖泊,一片煙波浩渺鷗鷺蹁躚的湖泊,葦岸一抹山色雲影,端硯在手或供硯於案,恨不能蕩一葉扁舟在此歸隱。

(一)

你無法想象這些隱現在青石裏的生命情趣,最堅硬最無情的石頭裏,生命的活潑與草木的芬芳讓鐵石心腸也慢慢變得柔軟溫情起來:蝴蝶優美的觸須、孔雀五彩的尾翼,故園流淌的小河飄帶似地逶迤,江河自由自在地在大地上流淌,清風無牽無掛地在草原上吹拂,畫家筆下浴女美妙而流暢的胴體;梅雨時節,一條條青草叢生的鄉間小路;霜降過後,一隊隊高天上緩緩飛過的雁陣——

硯為磨墨、盛墨之具,好硯之好在於發墨與宜鋒,濃墨淋漓筆鋒酣暢,來源於硯之水性,好硯的本性就如同好色之君,從來都是水性楊花。徽州之歙縣青山綿延溪流密布,山高林密之地常見野花繽紛飛瀑如練——“歙”這個字另一層意思便是指三水彙集之地,好水出好硯,歙縣產硯是自然而然的事,歙硯中最妙的羅紋硯便是產自山澗清流之中,是清清流水千萬年洗濯而成,像歙縣的金星硯,黑地黃點,像夜空中的繁星萬顆;羅紋硯,藍黑細線似羅紋,細如青絲粗似緞帶——紋理是亂花迷眼,有魚籽紋、瓜子紋、棗心紋、蒜子紋、鬆毛紋、豆斑紋、角浪紋,高明的工匠利用天然之紋理稍作雕琢便渾然天成,是天工與妙手之偶得,就像山溪裏那些蛾眉硯、臥蠶硯、柳葉硯、仙子眉、春水碧……全都源自徽州山水的造化,是大自然的恩賜。

[一方歙硯]

歙硯是徽州文化神秘之一,沒有在古老徽州生活過的人,不可能理解那些帶有巫符之痕的天然靈石。在歙縣一個叫蘇村的地方,我見過一塊祖傳下來的古硯:孩兒麵——帶有陳年積垢的硯石經清水洗淨後,露出孩兒麵一樣細膩、潔淨的光澤,那種光澤帶著一種溫潤甚至芬香的瓷暈,鼓一口氣吹上去,隱隱可見點點水珠。據說“孩兒麵”放在才出世的嬰兒繈褓中,隨著嬰兒一同長至18歲,方才可取出以見天日,便成為好硯。好石要成為名硯,一代嬰兒潤澤肯定不夠,要隨著這個製硯家族代代傳下來,每一代孩子在繈褓中,必定置放此硯,十代八代傳下來,“孩兒麵”便成為稀世珍品。另一種古硯叫“美人膚”,我不說諸位也可以猜到,它要像一塊寶貝一樣置放在美人懷中——一般的美人還不行,必定得處女,當然,它本來就是寶貝,甚至比寶貝還寶貴。

[煙雨上莊]

在歙縣,我欣賞過一方硯台,一塊粗糙斑裂的麻石刻成一方魚硯,魚的鱗片全用天然的裂紋,魚是跳起來過龍門的造型,擱置在案頭,我常常懷疑這條石魚一不小心要跳入水中遊走,似乎它本來就是活魚,隻是在石中一鎖萬年,隻是等到了老硯工開石救魚的這一天。一方南瓜硯讓我動容,是剛剛采摘的南瓜,石中的桔紅正好做了一個南瓜,一抹蟹殼青成了南瓜葉,絕妙的是一點點石榴紅成了蜻蜒的眼睛,一隻彩色的蜻蜒,飛累了,停歇在南瓜的蒂花上。高明的製硯匠其實是藝術大師,一切都不能按設計而來,石中有變,他便因勢利導,便於在死寂的石頭中發現詩與畫,發現美與愛,那其實也是生命留下的痕跡,是大自然的靈感、造化,是心靈的神來之筆——魚腦凍成為楊麗萍手臂的舒展,鱔魚黃成為奔湧的黃河遇呂梁所阻掉頭向東,墜落的花朵被流水帶走、飛翔的蜜蜂突然轉向——一方石硯,一片花草葳蕤山河永恒的大千世界。

(二)

硯台是孕育生命的湖泊,生命便是在水中孕育——我在上麵說過,硯台屬水,無墨的硯台也得用清水洗淨再注入清水,謂之養硯,硯不養便枯,枯硯上的墨凝滯幹澀,寫出的字便是呆板死相,了無生機。柳公權在《論硯》一書中把端硯、歙硯、洮硯、澄泥硯並稱為四大名硯。

柳公權是晚唐時代人,不知道是他的有意忽視還是無意疏漏,唐宋時期四大名硯有一種紅絲硯被澄泥硯取代,原因也可能是紅絲硯的逐漸衰落,衰落到差不多被世人遺忘。據說紅絲硯礦層過於薄弱,難以采集,最後在它的生產地山東臨朐老崖固絕跡,那石中隱現的絲絲紅色,像胭脂一樣溫潤,又像胭脂一樣滲透,隻可惜石中如此美色世人再無緣一見。胡適對紅絲硯有很美好的記憶——它認為紅絲硯與《紅樓夢》有一種內在聯係,紅絲硯的紅與《紅樓夢》的紅應該為同一樣紅,也就是紅絲硯的那種紅:胭脂紅。他最酷愛一種《紅樓夢》版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脂硯就是山東臨朐的紅絲硯,脂硯齋主人就是山東青州人或與青州有聯係的人。曹雪芹祖父曹寅的《硯箋》中就有這樣的記載:“紅絲石為天下第一石,有脂脈助墨光。”胡適甚至認為“脂硯齋”就是曹雪芹化名,並進一步將此意延伸為:“愛吃胭脂的頑石”。“愛吃胭脂的頑石”指的應該就是賈寶玉,寶玉本來就是女媧補天剩下的一塊靈石,愛美成癡是才子佳人的通病,寫《論硯》的柳公權亦不例外,據說這個好色的硯癡會在女人懷中研墨,把女人的胴體當成一方硯台,於是,柳體字裏便蘊藏一片生命的激情與青春的熾熱。柳公權的發明被後世才子拙劣模仿,無數好色成癮的書家從此多了一種理所當然的癖好,人人藏硯於美人春衫之中,所謂的“美人膚”可能也僅僅有助於意淫,至於女體的芬芳與綢緞的柔滑全在於書家奇妙的聯係。激情難耐之時,粗壯的毛筆便有了陽具的象征,凹陷的硯台便有了女陰的意味,一陰一陽陰陽相交,在宣紙上酣暢淋漓一劃而過,快感洶湧一如高潮降臨——藝術創作其實就如同做愛,激情在這裏充當生理上的睾丸酮作用,它是人類生命之淵,也是藝術創作之源。具體到書家與硯台的關係,也是相當微妙,往硯台上注水研墨,就好比做愛前的前奏:調情,最終潑墨揮書就是愛的高潮——如果沒有女人與水色,沒有了青春與激情,肯定就沒有藝術的發現與創造。

[胡適先生標準像]

(三)

其實說白了,愛硯成癡就是愛美成癡,歙州曾出過一位石僧,先前在寺廟裏做和尚,後來愛硯成癮,就像那些進京趕考的書生一樣,背負著一塊硯石浪跡江湖,成為學無師、居無刹、食無缽的硯癡——據說他亂發如蓬積垢生虱,在路人圍觀嘲笑之中,他目中無人自由出入,懷中揣一歙硯,反複把玩,饑則舔硯而飽,困剛枕硯而眠。

類似於石僧這樣愛石成癡的人其實代代不絕,米芾亦是愛硯如命之人,某日聞聽濡河邊有一靈石,風吹石動雨打傳音,米芾當即攜供品祭拜,跪在石前三叩首,大呼:“石兄,石兄。”後在靈石旁結廬而居,並刻石為硯,辭世後與硯同葬,據說陪葬的硯台多達百餘塊。也可能米芾有他的想法,這百餘塊硯台都是他在世多方搜購而來,他不想讓它們落入他人之手,最好的辦法就是與他同棺共葬。

其實葬硯也是許多硯癡的癖好之一,大唐隴西的大將李元賓,雖武人出身,卻生就一顆文人之心,行軍打仗之餘,到處搜羅硯台。某日聞聽山穀中一僧人收藏一端硯,當即脫下軍服布衣草履上門賞硯。僧人得知他就是愛硯成癡的武將李元賓,當即呈上端硯。李元賓喜出望外,攜硯而歸時月色如晝,他取出端硯細細賞玩,卻意外失手端硯落地摔成碎塊。李元賓認為硯有慧心,認為他武人身份不配藏硯。李元賓將碎硯葬成硯塚,以塚為家守塚八載。後來官至知府,為官清明兩袖清風,經手銀兩無數,視為無物,最後因腐倒官就是下屬送呈的兩塊硯,兩塊澄泥硯斷送了他的大好前程——在別人那裏,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在李元賓這裏,是好漢難過美硯關。

硯之美既陽剛又溫柔,嶽飛之“正氣硯”後來傳至文天祥案頭,而紀曉嵐的端硯被董橋收藏,天作之合便是人生大美。古人一向有“武人寶劍,文人寶硯”之說,“文人之有硯,猶美人之有鏡也,一生之中最相親傍”,紀曉嵐自稱從四歲起至暮年,沒有一日離開硯台——硯台,便是他終生耕種的田壟。在文房四寶中,筆、墨、紙因為易損壞而難以永久保存,而硯因為質地堅硬而代代相傳,蘇東坡12歲發現一塊淡綠彩石,試墨極好,鐫刻上“是天硯也”而傳及子孫,後被奸相嚴嵩抄家沒收,嚴嵩被世宗所殺,“天硯”不知所終——在這裏,硯的命運和它主人命運一樣,唇齒相依,榮辱所係。

(四)

公元713年春天,古徽州龍尾山上彩蝶紛飛,芙蓉溪畔野花盛開,一個赤足的姓葉的年輕獵人手挽弓箭追逐一隻小鹿來到這裏。小鹿敏捷跳躍,一會兒出沒於花叢,一會兒又消失於林中,絲毫沒有被追殺的驚慌,眼眸裏甚至閃耀著友好與喜悅。獵人小葉十分疑惑,也不忍射殺,挽弓於肩陪同這隻彩色小鹿一路翻山越溪來到龍尾山。

[沉默的胡適先生]

當年的龍尾山荒無人煙,青青山岡上到處林木蔥籠藤蘿紛披。小鹿在芙蓉溪邊停下,回眸看了獵人小葉一眼,目光溫柔。小葉頓起憐愛之心,放下弓箭走到小鹿身邊。正是夕陽西下時分,林中射下萬道金光,照耀在溪水之上,小鹿長長的鹿角就如同一棵美麗的花樹。它低頭喝水,溪水立馬呈現出一個小小的旋渦,像一朵金色的菊花,而鹿身上的毛發,也呈現無數菊花狀的旋渦。小鹿喝飽了水,發出悠悠鹿鳴,一條遊龍駕著林中霧氣淩空而來,龍尾在溪水轉彎處搖了搖,小鹿躍上龍身,雙雙離去。葉如夢初醒,在小鹿剛剛喝水的地方,發現一塊布滿閃閃金星的靈石,這塊金星硯石後來成為歙硯之祖,經歙州令之手呈獻南唐皇上李璟。皇上喜愛之極,賜李姓予獵人小葉,改名為李少微,並封他為擢硯官,專在龍尾山芙蓉溪為皇宮選石造硯——也從此開始,歙州這條普通的山溪,成為中國文人神往之地,一塊塊巧奪天工的硯台,伴隨著那些滿腹經綸的多情才子走遍江湖。

站在徽州歙縣著名的龍尾硯產地,由於行政區劃,它現在已屬於江西婺源,每一個產硯的坑塘下都有一條山溪,硯從水,名硯一向離不開水的潤澤,隻有水墨淋漓,我們才可能看到藝術的淋漓盡致——據說從唐五代以來,這些坑塘就開始了硯石的開采。但是好的硯石並不采自坑塘,而來自那條叫芙蓉的溪流——這條山溪逶迤而下,僅在龍尾山就有九曲十八彎。每一個轉彎處都有卵石彙集,當地人稱之為“龍蛋”,一窩一窩“龍蛋”全是千萬年溪水衝刷而成。古人采石的坑塘垮塌後,無數硯石順流而下,水流的浸潤與洗濯,讓每一顆靈石都晶瑩剔透,有美人膚的溫柔,有孩兒麵的細膩,有綾羅綢緞的質感,也有胭脂香粉的馥鬱,自然的精氣與工匠的天工彙成文人案頭一方靈石,靈動的靈、靈感的靈、靈氣的靈——大自然的幽靈化身靈石一方,數千年來讓無數才子佳人飽受折磨憔悴不堪,曠世佳作也由此應運而生。真的應該感謝深山裏這一條叫芙蓉的流水,眾多文化的溪流正是由此發脈。我小心走過溪流兩岸一處一處采硯的坑塘:眉子坑、羅紋坑、水弦坑、金星坑——不管是唐開元坑還是宋淳化坑,它們都像是一方天然硯台,無數胡適一樣的大師一生的追尋,不過就是在這一方盈盈湖水間,完成一次從此岸到彼岸的精神泅渡。

[徽州歙縣農家屋旁的石料,全是用來做硯的]

[胡適先生在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