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嫩貝格診所
蘇黎貝格
蘇黎世,瑞士
1872年5月10日
親愛的瑪麗安:
謝謝你的問候,我的回答隻能用一個字來形容慘。我在世上孤單一人,為家人所鄙視,被自己所愛的男人出賣這些都發生在我頭上。我想,我已經為自己的罪過受到足夠的懲罰了。但是,現在這最後的懲罰,每個女人都要忍受的巨大痛苦真是難以形容啊!說真的,瑪麗安,說起這些,我的頭都快炸了。
坐在診所的走廊裏,我感到一種無邊的絕望。沒人能幫我,我畏縮在這個令人孤獨的地方。鮮花在草叢中擺動,藍色的湖麵,白雪皚皚的阿爾卑斯山,這本來應是個安慰人心的好地方,而對於我卻毫無作用。想著我的遭遇,心裏更覺難以承受。
我猶豫不決地把這件悲慘的事寫進信裏,希望袒露心扉能對自己的痛楚有所幫助。有一些你已經知道了我的癡情,我的愛,對於X的。
而還有一些你還不知道。就在我們家在湖區小住時,我想盡了辦法去小樹林與他私會,不止一兩次,而是5次。每次我們都做了那事。我真的是情不自禁,管不住自己。每一次約會我都比前一次更為狂熱。因此,在激情的驅使下,我全然不顧自己的行為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事實上,我滿腦子都是他,再也容不下其他事,除了與他在一起,我也別無所求。
想像一下吧,當我感到他對我逐漸冷淡時,我是多麼痛苦。似乎我的愛戀越來越深,而他的感情卻在逐漸消退。第一次,一番親昵過後,他是那麼溫存體貼,把我摟在懷中,細說著我的好處。這的確是減輕了我因沒有抵受住他的要求而帶來的負罪感。但是很快,他好像覺得他理所當然應該得到我這個人事實上,是我的身體,而且他開始做出無禮之舉。我覺得我成了可怕的激情的俘虜事情發展到關鍵時刻,不是愚蠢的幻想,而是真實的生活。
剛開始他對我們家的來訪真是令人激動。我可以整個早晨都等著他的馬奔向大門時的聲音,等著故意拖延不出來見他。我隻為享受那種期待中的歡娛之情。經常地,我會向房間環顧一周,借此來瞥他一眼,就像他也跟其他普通客人一樣。然後,一個秘密的眼神交彙,桌子底下輕輕一碰這些都讓我加劇了那種無以名狀的欲望之火。
然而,他的來訪越來越少,有時隔上一天,隔上兩天,然後是三天。我開始氣急敗壞,輕率地讓人給他送了個信,而他沒有回應。一天晚上,他彈了一曲四重奏,我的目光幾乎無法從他的身上移開。我在入口處單獨截住了他,想質問他為什麼要如此待我不過話一出口就完全變了樣他裝作不明白我在說什麼,掙脫我的拉扯,匆忙跑了。
我很快陷入憂鬱之中,隻好推說自己有病。然而我還是很困惑他還會來我們家嗎,我還有希望嗎?我在早上我們曾經走過的小路上散步,但再也沒有遇見過他。一次跟他單獨在一起時,我提議我們再定個約會。這麼說時,我不惜放下架子,低眉順眼,還朝他嬌俏地一瞥。但他拒絕了,說他跟人約好了要去打獵,接著他就快步走開了,好像鬆了口氣。
回家後,我是那麼不高興。這一次是真的病了,也因此錯過了許多客廳裏的聚會。客廳裏的音樂與歡鬧聲傳到樓上,更讓我覺得鬱鬱寡歡。
一天晚上,我們都被召集到一起,爸爸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當他笑著舉起艾蒂的手時,她的臉刷地紅了。爸爸說他很高興宣布她很快就會成為理查德利奇菲爾德夫人了。媽媽歡呼起來,兄弟們開始開艾蒂的玩笑,而我差點當場暈倒,我再也無法控製自己,哭著跑回房去。客廳裏如此喧鬧,隻有媽媽注意到了我的悲傷。
婚禮很快定在8月底舉行。3個月後他就將走進我們家的生活,喬治安排了婚姻財產協議我看了,它的總額達到5000英鎊,每年還有400英鎊的年薪。這筆錢足以讓這對夫妻過得舒舒服服。我偷聽到爸爸說,他懷疑這個人是一個掘金者。
我跟他單獨見了一麵。為了這次約會,我這幾年中第一次去了聖瑪麗教堂。我們前後相隨地回了家。我要求他對他的所作所為給個解釋,至少出於禮貌。他看起來很尷尬。他說他早就跟爸爸討論過,向我們其中一個求婚。而爸爸說,他該與艾蒂結合,因為她是姐姐。他說他在格拉斯米爾意外地遇上我時,被感情衝昏了頭,但很快他就感到這事很不光彩,也很不合適,從而決定把我們的關係作個了斷,他說他將永遠把我當妹妹一樣看待。
我沒有參加他們的婚禮,因為在8月中旬,我已經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我告訴了媽媽,她真不敢相信我所做的一切。當她不得不接受這一現實時,她變得從未有過的生氣和憂心如焚。她狠狠地甩了我幾個耳光,而我沒有哭。她說她知道那人是誰,但我們不能告訴任何人,尤其是爸爸。她編造了一個故事,說是湖區的一個莊園主的兒子,並讓我堅持這種說法。
爸爸非常震驚,他把我叫進他的研究室裏。他坐在日常坐的那張皮椅裏,沒有打我,而是看起來蒼老無力,好像他自己剛受過一次沉重的打擊。這使我感覺更糟。他沒有質問我肚子裏孩子的父親是誰,他知道得不到什麼答案。他說不管我多麼痛悔自己的行為,我都將很難再贏回他的尊重,而我隻能一輩子獨身不嫁,他永遠都不會為我準備嫁妝,但他也不會把我逐出家門,我可以永遠住在這個家裏。
但是,我不能留下這個孩子。為了保住我們一家的名聲,他與查理勞瑞布萊斯取得了聯係。他是美國人,經營著兒童援助社團。爸爸說他知道怎樣處理這種問題。一周後,在布萊斯先生的建議下,我在身形未露之前被送到了蘇黎世,並得在這兒待9個月。
她是個女嬰。我幾乎沒有足夠的時間來發現這一點。我隻被允許在剪去臍帶和醫生檢查的那幾分鍾裏抱了她一下。接著她就被接走了。我被告知她將在蘇黎世待一段時間,等長到能經受旅程後,就會被送給一個很好的家庭撫養。
她已經離開我10天了,我心中還留有抱她入懷時的感覺。她的小臉粉嘟嘟、皺巴巴的,肌膚上粘著新生的粘液,一頭黑發。醫生說她是個健康的寶寶。
明天我就要離開這裏返家了,到家時爸爸將已經收到我上周寫給他的那封信了。我告訴他,我為自己所做的感到遺憾,而我也提到我們倆在各自的人生中都犯下了令人悲哀的錯誤,我說他不應該教我什麼叫道德倫理。我還說到我已經發現了30年前他在去南美的旅行途中都做了什麼,說他也不是個正人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