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五明纏夠了的阿黑姑娘,兩條臂膊伸向上,做出打哈欠的樣子。五明怪脾氣,卻從她臂膀的那一端望到她脅下的毛。那生長在不向陽地方的,轉彎地方的,是細細的黃色小草一樣的東西,這東西比生長在另一地方的小草一樣長短一樣柔軟,所以望到這個就使五明心癢,像被搔,很不好受。
五明不怕唐突,對這東西出了神,到阿黑把手垂下,還是癡癡的回想撒野的趣味,就被阿黑打了一掌。
“你為什麼要打我?”
“因為你癡,我看得出,必定是想到裴家三巧去了。”
“你冤死了人了。”
“你賭咒你不是這樣。”
“我敢賭!跑到天王麵前也行,人家是正……”
“是什麼,你說。”
“若不是正想到你,我明天就為雷打死。”
“雷不打在情人麵前撒小謊的人。”
“你氣死我了。你這人真……”五明仿佛要哭了,因為被冤,又說不過阿黑,流眼淚是這小子的本領之一種。
“這也流貓兒尿!小鬼!你一哭,我就走了。”
“誰哭呢,你冤了人,還不準人分辯,還笑人。”
“隻有那心虛的人才愛洗刷,一個人心裏正經是不怕冤的。”
“我咬你的舌子,看你還會說話不。”
五明說到的事是必得做的,做到不做到,自然還是權在阿黑。但這時阿黑為了安慰這被委屈快要哭的五明小子,就放鬆了點防範,且把舌子讓五明咬了。
他又咬她的唇,咬她的耳,咬她的鼻尖,幾乎凡是突出的可著口的他都得輕輕咬一下。表示這小子可以坐吃得下阿黑的勇敢。
“五明,你說你真是狗,又貪,又饞,又可憐,又討厭。”
“我是狗!”五明把眼睛輪著,做呆子像。又撂撂舌頭,咽咽口水,接著說,“姐,你上次罵我是狗,到後就真做了狗了,這次可——”
“打你的嘴!”阿黑就伸手打,一點不客氣,這是阿黑的特權。
打是當真被打了,但是涎臉的五明,還是涎臉不改其度。一個男人被女人的手掌摑臉,這痛苦是另外一種趣味,不能引為被教書先生的打為同類的。這時被打的五明,且把那一隻充板子的手掌當餅了,他用舌子舔那手,似乎手有糖。
五明這小子,在阿黑一隻手板上,覺得真是有些感覺到同枇杷一樣的,故誠誠實實的說道:
“姐,你是枇杷,又香又甜,味道真好!”
“你講怪話我又要打。”
“為什麼就這樣凶?別人是誠心說的話?”
“我聽你說過一百次了。”
“我說一百次都不覺得多,你聽就聽厭了嗎!”
“你的話像吃茶莓,第二次吃來就無味。”
“但是枇杷我吃一輩子也有味,我要吃你的水。”
“鬼,口放幹淨點。”
“這難道髒了你什麼?我說吃,誰教你生來比糖還甜呢?”
阿黑知道駁嘴的事是不有結果的,縱把五明說倒,這小子還會哭,作女人來屈服人,所以就不同他爭論了。她笑著,望到五明笑,覺得五明一對眼睛真是也可以算為吃東西的器具。五明是餓了,是從一些小吃上,提到大的欲望,要在這洞裏擺桌子請客了,她裝成不理會到的樣子,紮自己的花環玩。
五明見到阿黑無話說,自己也就不再嘮叨了,他望阿黑。望阿黑,不隻望阿黑的臉,其餘如像肩,腰,胸脯,肚臍,腿都望到。五明的為人,真不是規矩,他想到的是阿黑全身脫光,一絲不掛,在他的身邊,他好來放肆。但是人到底是年青人,在隨時都用著大人身分的阿黑行動上,他怕是侮了阿黑,兩人絕交,所以心雖橫蠻行為卻馴善得很,在阿黑許可以前,他總不會大膽說要。
他似乎如今是站在一碗菜麵前,明知是可口,他不敢伸手蘸它放到口邊。對著菜發癡是小孩通常的現象,於是五明沉默了。
兩人不作聲,就聽雨。雨在這時已過了。響的聲音隻是岩上的點滴。這已成殘雨,若五明是讀書人,就會把雨的話當雅謔。
過一陣,把花環作好,當成大手鐲套到腕上的阿黑,忽然向五明問道:
“鬼!裴家三巧長得好!”
答錯了話的五明,卻答應說“好”。
阿黑說:“是的囉,這女人腿子長,屁股大,腰小,許多人都歡喜。”
“我可不歡喜。”雖這樣答應,還是無機心,因為前一會見的事這小子已忘記了。
“你不歡喜你為什麼說到她好!”
“難道說好就是歡喜她嗎?”
“可是這時你一定又在想她。”這話是阿黑故意難五明的。
“又在,為什麼說又?方才冤人,這時又來,你才是‘又’!”
阿黑何嚐不知道是冤了五明。但方法如此用,則在耳邊可以又聽出五明若幹好話了。聽好話受用,是女人一百中有九十九個願意的,隻要這話男子方麵出於誠心。從一些阿諛中,她可以看出俘虜的忠心,他可以抓定自己的靈魂,阿黑雖然是鄉下人,這事恐怕鄉下人也懂,是本能的了。逼到問他說是在想誰,明知是答話不離兩人以外,且因此,就可以“坐席”是阿黑意思。阿黑這一月以來,她的需要五明,實在比五明要她還多了。她不是飽過的人,縱有好幾次,是真飽過了,但消化力強,過一陣,又要男子的力了。愛情能夠增加性欲的消化,所以雖然欲望表現來得慢一點,可是在需要方麵,還可以說來得饞了。在另一方麵是她為了顧到五明身體,所以不敢十分放縱。
她見到五明急了,就說那算她錯,賠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