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紀澤銷假並依禮將辭缺折交給閻敬銘。閻敬銘不敢耽擱,很快遞了上去。午後旨下,照例是不準。曾紀澤於是又趕忙草就謝恩折交給閻敬銘,這才開始思考隨行人選及召見事宜。第二天,曾紀澤早早便趕到總理衙門來見恭王奕、寶鋆、沈桂芬。

恭王照樣不在,寶鋆、沈桂芬都在。沈桂芬一見曾紀澤照樣是隻談閑話不談正事,凡事都是寶鋆依著恭王的意思一邊咳嗽一邊逐條交代給曾紀澤。寶鋆同曾紀澤講公事的時候,沈桂芬眯著眼睛喝茶,不著一言。

寶鋆對曾紀澤講:"隨行員弁以不超過三十人為上,包括參讚、翻譯、武官、文案及戈什哈、差人、廚役等。人員可以自己從各地選,報到上頭,由上頭下專旨給各地。考慮到外國公使來大清帶著家眷,咱大清的駐外公使也可以帶眷屬,隻是內屬俱無俸祿。"曾紀澤邊聽邊記,整整記了兩頁紙。

寶鋆把一本《國使指南》和幾本與歐洲有關的書交給曾紀澤,囑其認真研讀,以備使用。臨別,寶鋆又囑其多在國內置辦些衣物,免得到了國外買不到衣物穿等等。

寶鋆極認真地說:"劼剛,老夫的話你不要當成兒戲。使西的郭筠仙如果多帶幾件袍子出去,他決計不會穿夷人的袍子,你看現在鬧的。丟了缺分不說,回來後還得議處呢!"曾紀澤隻管點頭稱是,但直到離開衙門也想不出郭嵩燾撤任和穿洋裝有什麼根本的聯係。

寶鋆,滿洲鑲白旗人,索綽絡氏,字佩蘅,道光進士。鹹豐十年任內務府總管大臣,會辦京城巡防。是時,英、法聯軍內犯,鹹豐帝逃奔熱河,命提庫帑二十萬兩修葺行宮。戶部無人敢言,獨寶鋆以國用方亟,力持不可。鹹豐大怒,臨走將其降職處分,留在恭王奕身邊與洋人談判交涉。次年,鹹豐帝病死熱河行宮。同治帝即位,旋命在軍機大臣上行走,不久又命其兼充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臣署兵部尚書。寶鋆現在以武英殿大學士之位充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臣。

寶鋆與恭王交厚,隻要恭王奕定的事情無論對錯,他全部讚成;恭王想說卻又無法說的話,全部由他的口中說出,被視為恭王的半個嘴巴。

有一次,慈禧太後在宮裏召見寶鋆,說道:"寶鋆哪,你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你不能小六子說什麼,你也說什麼。你是個老臣,你總得有點自己的主張才是。"寶鋆恭恭敬敬地答:"回太後話,太後說得是,奴才記住了。"

但下來後,卻仍然跟在恭王的屁股後麵,照樣是一口一個"嗻"。不久,慈禧太後又對寶鋆說過一次,讓他凡事要有自己的主張。寶鋆這次沒容太後把話講完哮喘病就發作了,張著大嘴,就是說不出話。慈禧太後盡管對寶鋆很失望,但並沒有把他怎麼樣。以後慈禧太後再沒有說過他,寶鋆的哮喘也再沒當庭發作。

大臣們背地裏都管他叫喘中堂。寶鋆這人卻不管大臣們在背後說什麼,凡是他不待見的事情,他照樣是大張著嘴隻喘氣不說話,別人想討他個主意他就用手指著脖子不肯著一言。最痛恨"洋"字的李鴻藻一時也抓不住他什麼把柄,時不時地倒同情地說上一句:"寶中堂病成這樣還不肯歇著,也真難為了他。"

很多人都知道李鴻藻說這話,是惦記寶鋆頭上的武英殿大學士桂冠。果然不久,一名姓蔡的禦史給慈禧太後上了個折子,說太後應該體恤大臣,像寶中堂這樣,病得什麼似的,早就該施恩使其休致了。

慈禧太後看了折子,當晚就把恭王召進宮裏道:"寶鋆帶病理事,正說明他忠貞體國,礙著他姓蔡的什麼了?"沒幾天,這名上折子請求皇上賞寶中堂休致的蔡禦史便被恩賞成四品道台銜,外放到四川去候補,據說整整到病死也再沒得過缺分。曾紀澤外放歐洲這件事,因為恭王提前有交代,寶中堂不僅沒有哮喘發作,而且是一口氣把事情交代完,隻是中間有兩次咳嗽,稍微停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