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清晨,夏都陽城外的一片密林中。
獵戶羲伯躲在一塊大石背後,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那頭四處張望的大野豬,悄悄取下背上弓箭。
密林中靜得可怕,羲伯生怕野豬發現自己,緊緊屏住呼吸。
死寂。
那野豬傻乎乎地哼哼著前進,根本沒有注意到厄運將至。眼看野豬越走越近,羲伯搭箭上弓,緩緩舉起,瞄準。
為了捕到這頭大豬,他在這兒已足足等了一天一夜。“今日可以好好打回牙祭了!”羲伯樂嗬嗬地想著,不由舔了舔龜裂的嘴唇,他似乎已經看見了一大鼎香噴噴熱騰騰的煮豬肉——這一天一夜的等待之苦真是值了。
就在他彎弓欲射的一刹那,那野豬卻突然麵朝密林深處地嗷嗷大叫,且叫且退,渾身不住地顫抖,看來甚是驚恐。
羲伯有些詫異:這片樹林裏會有什麼令這凶悍的家夥如此害怕的?他不由也扭頭看去。
不看不打緊,一看頓時讓他的三魂七魄駭走了大半——這是什麼東西!明明長著人的腦袋,身子卻如同老虎一般。卻見這身長十餘尺的人麵虎身怪不緊不慢地從密林陰影中緩緩走出。它身軀龐大,走起路來卻全然沒有聲響,如同鬼魅。野豬嚇得一動也不動,隻是如篩糠般亂抖,
那怪踱到野豬跟前,張開大口,發出了如同嬰兒啼哭的叫聲。像是示威,又像是表達心中的喜悅,但是麵部卻又全無表情。隻聽得羲伯毛骨悚然。
羲伯哆嗦著慢慢向後退,不料右腳不小心踩著了一根枯樹枝。隻聽“啪”的一聲,那怪物一下子轉過頭來,兩隻綠瑩瑩的大眼瞪著他,臉上竟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救命呀,妖怪!”羲伯嚇得魂飛魄散,屎尿齊流,弓箭也不要了,就歇斯底裏地大叫著一路狂奔。卻見那怪不慌不忙,隻輕輕一縱,便到了羲伯麵前。可憐羲伯一介山民,哪裏見過如此可怕景象?他雙腿一軟,不由跌倒在地,連叫喊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怪“嗚哇”、“嗚哇”地叫著,張開了血盆大口。羲伯隻覺得一股刺鼻的腥臭和著怪物的粘涎噴到自己臉上,一下便暈了過去……
陽城,王宮後堂。
人皇大禹正撫琴而唱:“南風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弦聲琤琤,歌聲雄渾。此《南風》歌乃先皇虞舜所作,大禹素愛之,閑來無事便會彈唱一番。
“聖上,大事不妙!”一人慌慌張張地衝進來,氣喘如牛。
大禹轉過頭,一見來人,便樂了:“哦,發生何事,竟讓我們的大理如此慌張?來來來,且聽寡人彈一曲!”
來者正是從唐堯時就任大理(官名,掌管刑法)的皋陶。此人身材矮小,臉色青中帶綠,還長著一張突出的烏鴉嘴,可謂醜陋至極。但就是這麼個人輔佐了堯舜禹三代聖君,因此大禹也是對他禮讓三分。
那皋陶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上前一把拉住大禹,已然滿臉焦急:“聖上,此事非同尋常,關係到天下百姓的安危呀,您快隨微臣出去看看!”
“哦?”大禹一見皋陶竟將事態說得如此嚴重,不由皺了皺眉頭。他站起身就同皋陶往外走。
“哎,聖上,您還沒更衣呢!”一旁的近侍見大禹一身便服,急道。
“等不及了!”大禹一跳一跳地早已奔出數十米,隻拋下這一句話。你道這大禹為何如此走路?隻因他當年一心一意治水,十幾年如一日,十三次過家門都不入。最後終因勞累過度導致雙腿肌肉萎縮,走路時左腳始終不能邁到右腳前麵,隻能一顛一跛地跳著前行。人們感激他的恩德,尊稱這種走路方式為“禹步”。後世的巫醫道士們作法時還要走“禹步”,大概是希望借此獲得大禹的神通。
兩人來到朝堂上,映入大禹眼簾的是黑壓壓的一片身著奇裝異服之人,文武群臣都被擠到邊上去了。此時的屋舍均是由木骨、茅草和著泥築成,加之大禹本人喜好簡樸生活,所以這王宮高大一些,寬敞一些外,與一般百姓的屋舍也沒多大區別。此時顯得頗為擁擠——畢竟當初修築王宮時哪兒想得到有如此多的訪客呢?放眼看去,卻見這些人有的長著三個頭,有的耳朵直垂到肩膀以下,有的背上生著雙翅……總之是千奇百怪,無所不有。
“這……”大禹見這些人奇形怪狀,均非中土人氏,有些詫異。
“聖上,這些是大荒各國的特使……”皋陶小聲說道。
“哦?這許多特使來幹什麼?”大禹心中疑雲重重。他清楚,這些特使中有些所在的國家距陽城遙遙萬裏,若沒有什麼特別重大的事情,一向不服王化的他們是決不會長途跋涉來朝見什麼天子的。
這些特使一見此人一跳一跳地從後堂走出,又見皋陶尾隨其後,已猜著這便是天子夏禹,趕忙齊刷刷下跪,高呼:“參見聖上!”
其中一人站起身來,已是淚如泉湧,結結巴巴地說:“聖……聖上,小人乃反舌國特……特使,聖上當……當年也曾造訪敝國,望念舊恩,救……救救我等!”
短短一句話,他竟說了大半天。他們這一國人,舌頭與常人不同,舌根在前,舌尖倒向咽喉,如同青蛙一般。故他們的語言怪異,隻有自己能懂。可他們偏又愛出風頭,這位仁兄作為一國特使,自然敢用那根怪舌操著半生不熟的中原話做眾特使的代言人了。
他這一開口,引得其他人也紛紛站起來求助,眾人七嘴八舌,一時間王宮裏已如同是蒼蠅聚會,嘈雜非常。
隻聽大禹大喝道:“朝堂之上休得吵鬧!所奏何事一個個報上來!”這一喝竟如同龍吟虎嘯,唬得眾使者麵麵相覷,一下子就安靜了。
眾人老老實實地一個接一個上奏。大禹方才弄清了事情曲折。
原來,在幾日之內,各種各樣知名或不知名的妖魔鬼怪突然出現在神州各地,橫行無忌。各國均派出大軍平妖,但收效甚微。不少小國已經被這些妖魔鬼怪所占領。萬般無奈之下,眾國隻有派出特使前來求助天子大禹。一路上不知有多少特使喪命,目前活著到達陽城的隻有這百來號人。今後陸續還有特使趕到,不過估計也超不過百人。
這時,大將庚辰慌慌張張地跑上殿來,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已然是語無倫次:“聖……聖上,大事不妙,一……一群人麵虎身的怪物將城團團圍住,眼看就要殺進來了!”
“什麼!”大禹臉色一沉。
“啊,這些妖魔鬼怪竟殺到中土了,這可如何是好!”眾特使嚇得六神無主,又開始呼天搶地了。
“你等少安毋躁!”大禹很快鎮定下來,“待寡人親自去會會它們!”
陽城的土坯城牆上,大將烏木由、狂章率守軍苦苦支撐,已是衣衫不整,滿臉血汙。
不少人麵虎身怪已經越上了城牆,與守軍撲打。這時的城郭比不得後世那般固若金湯,護城壕溝不到五丈寬,城牆是由泥土和著木骨、鵝卵石等築成,也不過四丈多高,如何攔得住這些奔走如飛、力大無窮的人麵虎身怪。城牆下,還有一群群的人麵虎身怪在繼續往上爬,聰明些的,則聚成一團以頭撞擊城門。要不是大將童律率十來個勇士在裏麵舍命抵住,這些怪獸早就殺進城來了。
大禹來到城門口,皋陶、庚辰等大臣緊隨其後,眾特使遠遠地看著。街道上早已躲得不剩一人,哪還有一個大國都城的繁華模樣。
“咦,這些不是伊水水怪馬腹嗎?”大臣伯益眼尖,一下子看出了怪物來曆。他本是玄鳥後裔,曾協助大禹治水。由於他了解禽獸,又擅鳥語,在虞舜時代就做了管理草木鳥獸的山澤官。到現在,他和皋陶一道已經成了大禹的左右手。
“馬腹?”大禹奇道,“它們不是早就在我們治水時被殺光了麼,怎的……”
“這個……”伯益也一臉茫然。
此時,卻見兩隻馬腹突破重圍,跳進城來。
眼見形勢危急,大禹雙足發力,如閃電般奔到二怪麵前。這兩隻馬腹一楞,還沒回過神來,就已經被大禹擒住。隻見大禹像老鷹抓小雞一般,一手拎一個就扔了出去。這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扔卻蘊涵了極大的力道,兩隻馬腹一落地就腦漿迸裂,一命嗚呼了。城下的馬腹們嚇了一跳。
大禹正欲上城牆,卻聽身後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父尊大人少歇,且讓孩兒一試!”
話音未落,就見一黑衣小將飛身躍上城頭,抓起兩隻馬腹也如法炮製。他手上的動作快得讓人無法看清,隻見著一對對的馬腹蠶叫著從城頭跌落,轉瞬間就有數十隻被擊斃。城頭下眾人不禁連連喝彩。大禹抬頭一看,正是自己的兒子啟。眾守軍見啟如此神勇,士氣大振,以少打多一時竟占了上風。
啟更是越戰越勇,一時殺得性起,他雙手抓過一隻馬腹高高舉起,大喝一聲道:“孽畜,還不速速退去!”話音未落,就聽那馬腹一聲慘叫,已然被啟撕成了兩半,血肉橫飛。
眾馬腹無不駭然,紛紛跳下城牆,逃出數百米方才停住。膽大些的還張牙舞爪,朝著城門“嗚哇嗚哇”地吼叫;膽小些的卻是目光呆滯,嗚嗚哀號,已然是傻了。那些攻城門的見勢不妙,也趕緊一溜煙逃了。眾守軍不由齊聲歡呼,稱頌啟天生神力。
啟跳下城牆,滿麵春風地來到大禹麵前,稽首道:“父尊大人……”
他滿以為大禹會稱讚他幾句,不料大禹卻打斷他的話,厲聲道:“你來此做甚?我不是讓你去安邑視察民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