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妖光暗射台星坼(3 / 3)

大禹怒道:“這下你滿足了罷,陽城軍民都把你當作了大英雄……可是,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知情不報,讓我們損失慘重!你如何對得起那些戰死的守城士兵?不僅如此,你還在朝堂上出言辱罵諸國特使,成何體統!”大禹越說越氣,渾身不住地顫抖。啟從未見父親如此生氣,嚇得趕緊俯在地上,不敢抬頭。

“聖上息怒,”皋陶、伯益趕緊勸阻,“帝子年輕氣盛,您就饒恕他這次吧。”

“這次可以饒恕,但今後呢?”大禹稍稍平靜了些,歎道,“這孩子心眼多,難保不出事……我就是為這個才叫你們來的。”說完,他轉過頭對啟道:“孩兒,這次就罷了,你且起來。我走後,你要聽兩位叔伯的話,切勿再生事端。否則我決不輕饒!”

啟站起身,半晌才低聲答道:“孩兒……遵命。”

大禹眉頭一皺,道:“你是口服心不服……皋陶,你且給他講講為人君者應有的德行,讓他的腦子清醒清醒。”

“是。”皋陶站起身,道,“為人行事有九德,即:態度寬大而謹嚴,性情溫和而有主見,行為善良而能端恭,辦事勝任而認真,對上服從而堅定,待人正直而溫和,性行簡約而能明察,剛強而篤實,勇敢而合於義。此九德相反相成,每日修明三德,早晚恭謹努力,可為卿大夫;每日嚴振敬六德,可輔佐天子而為諸侯;每日修明九德,方為天子之道……”

皋陶見啟麵露難色,便接著道:“要做到九德兼備自是有些難,帝子也毋須過於急切。德惟善政,政在養民,先人雲:‘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若能以民為重,以仁德化天下,自然可民富國豐,四海雍熙。亦可稱一代聖君。”

啟頗為不屑,心道:“這青皮老怪鬼話連篇,若照他話做,哪裏是當什麼天子,分明就是自討苦吃!貴有天下者,專用天下適己而已!”正欲開口辯駁,卻見父親滿臉讚許之色,於是強做笑顏,趨前一揖道:“多謝陶叔伯教誨,小子必當牢記,修身正心……”

大禹隻道是啟有所悔悟,稍稍寬心,道:“孩兒,切勿把你那點小聰明用錯了地方。須知,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事事以民為重方為治國之道……帝王是為大家辦事的,決非享受!為父知曉你素來輕視百姓,甚至還學丹朱玩什麼‘旱地行舟‘,搞得民怨四起。唉,小心誤入歧途啊。”

“孩兒記住了。”啟畢恭畢敬地深深一揖,心中卻發狠道:“哼,什麼仁德,什麼養民!待我日後重權在手,誰敢不服?王者,有能者居之!”

翌日。眾大臣、特使以及陽城百姓齊到城門前為大禹送行。肩負重托的大禹孤身一人出發了,如同他當年遍遊九州,尋訪賢能。他的目的地乃是位於大地中心都廣野的天梯建木。

這建木,傳說是軒轅黃帝親自造作、施為,生長在都廣野已有數千年。其葉像芒木葉,但卻是青色的,花是黑色,結的果是黃色,樹幹卻又是紫色的,就這麼筆端端地直入雲霄,兩邊一丁點兒枝幹也不長。隻有在樹頂上長著一些盤曲的枝條,看起來頗有些像把大傘蓋;下麵的樹根也是如此盤曲交錯,綿延數裏,像是被萬蛇纏繞。據說隻要拉它一下,就會有軟綿綿的樹皮剝落下來。由於此樹位於大地中心,所以在正午太陽當頂時,人們看不到它一點兒影子。站在這裏大聲叫喊,四周也沒有回音。沿此神樹而上可上得天庭。

在黃帝時代,凡人是可以自由行於天上人間的,像這樣的天梯亦有數處。後來顓頊帝“絕地天通”,諸多天梯毀於一旦,惟留下這最大的建木天梯,以便人皇上天庭朝見天帝。

而那作為大地中心的都廣野亦是神奇非凡。據說此地一年四季五穀豐登,出產的各種糧食光滑白膩,如玉如脂。草木也四季常青,遍布平原的如同翠竹的靈壽樹,開滿了芬芳美麗的花朵。披著五彩翎羽的鳳凰在茵茵綠草上翩翩起舞,麒麟在白花盛開的原野上追逐嬉戲。一條清澈見低的溪流沿遠處的青城山蜿蜒而下,穿過都廣野,向東南彙入大江。如此人間仙境不僅吸引著無數凡人們跋山涉水,曆經千辛萬苦到此安家,就連黃帝當年也將此作為招集眾神議事之所。

且說大禹一路上見得妖魔鬼怪遍布大地,民不聊生,不禁心急如焚,不由運起神通,飛奔前進。不多時便到了都廣野。

但是,令大禹意想不到的是,出現在他麵前的都廣野已完全是另一副模樣。放眼望去,遍地是鳳凰、麒麟殘缺不全的屍體,無數的靈壽樹倒在地上,昔日美麗的花朵已經完全枯萎。大片大片斷壁殘垣旁到處是缺胳膊少腿血肉模糊的人屍。

原野早已被染成了一片血紅,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風聲在大禹耳邊嗚嚎。

這就是那被稱作人間天堂的都廣野?大禹無法相信自己的雙眼。

大禹拖著沉重的步伐朝建木走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發問。

“救……救我……”

忽然,大禹聽見身後有一個微弱的聲音。他掉頭一看,才發現在一間倒塌的茅屋下,一個滿臉血汙的男人還在痛苦地抽搐。大禹趕緊上前將其救出。

可憐這個男子全身的骨頭都被壓碎,軟綿綿地倒在大禹懷中,慘白的嘴唇不住地哆嗦,兀自念著:“怪物……怪物吃人……”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到後來已然聽不見了。大禹伸手往他鼻子底下一探,知道此人已經死了。

大禹歎了口氣,伸出右手朝地上一拍,“噗”地擊出個大坑來。他將此人放進坑中掩埋,然後起身繼續前行。

又走了幾裏路,大禹方才看見建木之下竟密密麻麻地滿是人首蛇身的怪物!這些家夥竟殺到這裏了!大禹血脈賁張,不由握緊了雙拳。

地麵上的人首蛇身怪都有兩個腦袋,喚作延維。而空中盤旋著的還長著一雙大翅,豺的上身,叫做化蛇。據說它們的咆哮聲能引發大洪水。

此時,幾隻心急的延維已經纏著建木往上爬了。大禹心中一凜——難道它們還想殺上天庭?此時他也來不及多想,飛身就直奔建木而去。突然,他感覺斜刺裏卷起一陣陰風,心裏暗叫不好,趕緊將頭一低,順勢滾出數十米開外。

“嗬嗬,文命小兒,”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直令人起雞皮疙瘩,“看到我就害怕得在地上打滾啦?你這天子當得可真夠丟臉的!”

“你是誰?”大禹聽這怪物竟認識自己,不由驚訝地回頭看過去。隻見一個渾身泛著青光、披著鎧甲的人首蛇身怪正對著他冷笑——與延維們不同,它有九個頭。

“相……相柳!”這一看,就連這一向處變不驚的大禹也不禁失聲大叫起來,“你怎麼……”

“嗬嗬,害怕了麼?”相柳得意地笑著,“你是想說這廝不是早被我殺死,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吧?”

此刻,大禹的腦子已一片茫然,他實在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

這相柳原是共工的兩員大將之一。一百多年前,大禹治水快要成功時,共工又興兵作亂,結果被大禹打敗,逃到南方大荒去了。而相柳冥頑不靈,仍在東南湖澤興風作浪。治水成功後,大禹便率軍圍剿相柳,最終將其殺死。由於相柳身藏巨毒,其血流出後汙染了大片土地,不能培育五穀,人也無法居住。大禹派人將這些地方的土挖出來,再填塞新土,誰料到三次填塞都陷壞下去。無奈之下,他最後隻有率眾將其挖做一個大池,並用池泥為四方天帝修築了台觀,鎮住邪氣,方才平安無事。

這些都是大禹當年親自做的事,相柳肯定是死於他手,不會錯的。可是,可是,眼前這活生生的相柳又是怎麼回事?

相柳那九個碩大的腦袋晃來晃去,笑道:“這些可愛的小家夥都是我的部下,你有沒有興趣陪它們玩玩?嗬嗬……”說完,隻聽它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立刻就有三十來隻延維圍了過來,晃動著腦袋,發出陣陣怪叫。

危急時刻大禹反而鎮定下來。他清楚,無論這眼前的相柳是什麼,都沒有必要和它做過多糾纏,上天庭才是目前的首要任務。想到這裏,大禹淡淡一笑,道:“相柳,虧你還和我戰過一場,你認為這些個小爬蟲就能阻攔我麼?”

“哼,不試試如何知道?”相柳有些發怒了,九個腦袋晃個不停,“小子們,上!”

它話音未落,這三十來隻延維就吼叫著一擁而上。

卻見大禹不慌不忙,取下纏在腰間的鞭子,手腕一抖,呼地一下就打了出去。此鞭非尋常之物,乃是大禹當年治水所用的開山神器。無論多麼堅硬的山石在此開山鞭麵前都如同豆渣,何況這些血肉之軀?

隻見得金光一閃,可憐這些家夥還沒來得及叫一聲就身首分家,血糊糊的一團團落到地上。相柳心頭一凜,不由倒退了幾步。

就趁這個當口,大禹雙足發力,一下子就躍上半空,順著建木飛奔而上。那些在半空中盤旋的化蛇見了延維們的悲慘下場,惟恐避之不及,哪兒還敢阻攔?

“可惡!沒想到這個家夥做了這許多年帝王,武藝竟絲毫沒有荒廢!”相柳仰首看著大禹漸行漸遠,九個腦袋齊齊朝地上啐了一口。

大禹足下生風,沿建木飛奔而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禹方才看到了祥雲籠罩中建木頂部那蜿蜒盤曲的枝條。他心裏正暗自高興,卻突見一道刺目的寒光從纏繞交錯的樹枝中穿出,不偏不倚直端端奔他麵門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