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趁機上前道：“聖帝，不妨問他個明白，再殺他不遲。”
“問什麼！”蚩尤一聽，叫道，“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帝嚳大怒：“休要嘴硬！我自有辦法殺你！”
說著，他轉身對黃帝道：“帝祖爺，昔年你是如何殺這蚩尤的？”
黃帝撚須道：“當時我是用軒轅青光斬了他頭顱。然後將他頭與身體分開埋葬，其實也並不算得完全殺死他。”
“哦？此話怎講？”帝嚳問。
“其實當時我已有預感這蚩尤遲早會複活，所以想到了一個斬草除根之法——九天含珠大陣，”黃帝道，“可以形神俱滅，讓他什麼都留不下……”
形神俱滅？
眾神聽得心頭一顫。
蚩尤的嘴角也不由抽動了一下。
這的確是個可怕的招數。
“那……那你為何當時不用呢？”帝嚳埋怨道。
“我何嚐不想用？可要布此陣必不可少的是我那顆玄珠。而玄珠早在多年前就被長江水神奇相盜走，至今都杳無音訊……”黃帝皺眉歎道。
“那說了還不是白說！”帝嚳頓時泄了氣。
那綁在一旁的飛廉和屏翳趕緊叫道：“這個我們倒是知道的！”
帝嚳聞言大喜：“你們快快說來，可從輕發落！”說著，他便命人給他二人鬆綁。
兩人活動了一下，看著蚩尤，冷笑道：“對不住了，大哥。”
“你們……”蚩尤氣得說不出話來。
屏翳斜眼瞅著蚩尤，揉著胳膊道：“這廝或許一直擔心你們擺出這個陣法，所以他一複生就派人四處搜索奇相的藏身之處。最後是鼓在一個山洞中發現了奇相，奪走了玄珠。是我二人親手將玄珠交給蚩尤的，玄珠一定就藏在他身上！”
蚩尤氣得破口大罵：“你們真是卑鄙小人！”
“大哥，識時務者為俊傑，”飛廉嘿嘿一笑，“當年你不是這般給我們說的麼？我們可時刻銘記在心呢。”
“對，不是我們存心出賣你啊，我們也得為自己留條後路，對不對？”屏翳附和著。
“你們……”蚩尤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重光冷冷地掃了飛廉和屏翳一眼，心中頓生厭惡之情。
突然，蚩尤仰天大笑：“哈哈。真沒想到我蚩尤聰明一世，居然也會有看不透人的時候！”
祝融上前在蚩尤身上一搜，果然找到了一顆烏黑發亮的珠子，足有拳頭大小，熠熠生輝。
他小心翼翼地將珠子交到黃帝手中。
黃帝仔細一看，大喜：“正是我那玄珠！沒想到失竊萬年，今日竟還能失而複得！”
“蚩尤，這下看你如何張狂！”帝嚳冷笑道。
蚩尤恨恨剜了他一眼，哼了一聲。
“蚩尤，你欲摘吃窮桑果無非是想長生不老，但你又為何要破壞窮桑之樹，這對你有甚好處？難道你不知曉此樹一倒，天下萬物——包括你我都將化為烏有麼？還有，你設那些多局又是為何？”伏羲忍不住問。
“哼哼，什麼長生不老，我才沒有興趣！”蚩尤不屑地橫了伏羲一眼，傲然道，“我就是想毀滅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
“混帳！”眾神忍不住齊聲怒斥。
“布……布陣，”帝嚳氣得直吹胡子，“讓這無法無天之徒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蚩尤昂然道：“我死不足惜！但我還有話要講！”
帝嚳怒道：“你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死到臨頭還敢談條件！”說罷，手一揮，兩個天兵持鞭上前對著蚩尤就是一陣猛抽。
黃帝於心不忍，道：“且住！反正他要死了，聽他說說也無妨。”
伏羲撚須道：“對啊，我到現在對他所做的一切都還完全搞不明白。”
一旁的炎帝也附和道，“恩，看他能編出什麼故事。”
帝嚳悻悻下令天兵住手，對蚩尤道：“說吧。”
蚩尤感激地看了黃帝一眼，然後望著天空，嘴角掛著一絲譏諷的微笑，喃喃道：“你們總以為自己有多麼了不起，什麼‘天子’，‘天帝’地自稱，真真好笑……你們知道天有多高麼？”
炎帝哈哈大笑，道：“這有誰不知！天有九重，一為月，二辰星，三太白，四日，五熒惑，六歲星，七鎮星，八恒星，九左旋天。”
“那麼，”蚩尤一字一頓地說，“天之外呢？”
天……天之外？！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蚩尤這句石破天驚的話震住了。
重光亦是一凜。
是啊，天之外是什麼呢？是無窮無盡的黑暗，還是更加美妙的天堂？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想過。
重光怔怔地看著天空——他知道，自己已經在天的最高層——可是，他現在卻絲毫沒有高處不勝寒的感覺，隻是覺得，自己實在是一隻井底之蛙。
是啊，天之外是什麼呢？自己怎麼從來沒有想過？
靜，死一般的靜。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走動，所有人都看著天空發呆。
隻有緩緩飄動的縷縷瑞靄表明時間還在流動。
好半天，回過神來的帝嚳才對蚩尤怒道：“沒人去得了天外，你就胡謅一通，讓我們暫時不殺你？想得美！”
蚩尤臉上顯出譏諷之色，道：“你以為我是在拖延時間？哼，別把別人想成和自己一般不堪！”
“你……”帝嚳氣得臉色都變了。
“別急，我會告訴你們的，”蚩尤緩緩地說，“因為……我便是來自天外。”
“什麼！”
這一下，所有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他們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外？這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天，難道也有邊際？
“天外？你……你休要在此妖言惑眾！”帝嚳叫道，卻掩飾不住內心的惶恐。
“我說的全都是事實！”蚩尤叫道，“當初我們生活在混沌的世界，不受形體的約束，自由自在。可是有一天，不知從哪裏孕育出了一個有形體的巨人。他不斷長大，想衝出去，因此撕裂了我們的世界。我們自然要抗爭。但是最終的結果是，巨人贏了，我們的世界被一分為二。而那個巨人也因此耗盡了力量，再也無法維持他的形體，最終化做了這個世界。這個巨人便是你們‘偉大’的盤古！”
“啊！”
此言一出，仿若在眾神頭上炸響晴空霹靂。
“放肆！”這下，連一向穩重的伏羲也忍不住開口怒斥蚩尤，“盤古大神豈容你褻瀆！”
蚩尤怒道：“哼，他算什麼大神！你們總以為自己做的才是對的，是這個世界的主宰。所以，那個創造了你們，創造了這個世界的盤古更是萬人景仰。可是，你們知不知道他對我們意味這什麼？災難！滅頂的災難！在我們眼裏，他便是魔鬼！他在創造你們這個世界的同時，卻在毀滅著我們的世界。憑什麼我們就該死？沒有理由罷？”
說到此處，蚩尤竟有些哽咽。
眾神一時無語。
重光卻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玄女、女媧們一直在回避，為什麼少昊執意要與蚩尤單打獨鬥。因為他們，都知道真相。他們，自覺愧對蚩尤。
伏羲也是恍然大悟。
好半天，帝嚳才叫道：“哼，反正盤古大神開天辟地之時我們尚未出世，你隨便怎樣講都可以。好得很啊，盤古大神竟是魔鬼，那我們便是魔鬼的子孫？”
蚩尤不答，隻是冷笑。
帝嚳甩手又是一鞭，氣急敗壞地咆哮道：“擺……擺陣！”
“孫兒且慢！”黃帝急忙阻攔，“讓他說完！”
帝嚳瞪了蚩尤一眼，悻悻退後。
蚩尤看看黃帝，嗬嗬一笑：“真沒想到你這個老對頭還真關心我。”
一旁的炎帝不耐煩地叫道：“得了便宜還賣什麼乖，有屁就快些放完！”
蚩尤冷笑一聲，對炎帝道：“紅臉老怪，你不插嘴我還真忘了。還記得當初你與軒轅氏的爭鬥麼？”
“你……什麼意思？”此事是炎帝的心病，為此他一直對弟弟心懷歉意，此時被蚩尤說出來難免有些心虛。
“嘿嘿，諸位或許也想知道，這位一直以關心人間百姓疾苦的大神當初如何會與自己的兄弟自相殘殺？還有那自以為聰明絕頂的後土為何會興兵造反？”蚩尤環視眾神，臉上滿是譏諷之色，“實話告訴你們罷，我族雖不才，但是卻有一項別人沒有的本事。那便是能夠看穿人心，然後引發人心中的欲望，由此控製他！”
“什麼！”眾神聞言皆驚，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
“你……你是說當初是……是你控製了我？”炎帝驚道。
“不錯！就像對這後土一樣！當初我們八十一兄弟流落到這個世界，一心就想報仇。可那窮桑樹有少昊的父親太白星和感受盤古精魄而生的幾個仙女看守，他們法力高強，單以我們的本事根本無法得手。數萬年來我們修行不斷，有了形體，有了法術，可還是無法打敗太白星和那幾個仙女，一次次都是慘敗而歸。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結識了刑天兄弟。他將我引見給了你。我很快便發覺你雖然仁義正直，但是有一個最大的毛病——急躁，很多事情還沒弄清楚就做下錯誤判斷。於是我便默不做聲的跟隨你，悄悄地挖掘你內心的弱點，等候時機。終於又到了窮桑結果之時，我便想借助你的力量來擊敗窮桑的守護神們。可惜啊，我還是低估了你的暴躁脾氣，還沒等得及趕往窮桑，你瘋狂的行為就引起了軒轅氏的注意，最終一場大戰破壞了我的計劃……”
黃帝看看炎帝，又看看蚩尤，心下駭然：“我道兄長當初為何像瘋了一般四處破壞，原來是這個緣故。”
炎帝呆呆地站著，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慶幸還是害怕。
在場那些參與了當年大戰的神祗也隻覺脊背一陣陣發涼。
蚩尤扭頭看著重光，道：“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到底是何方神聖？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重光歎口氣道：“我是數千年後的人，說了名字你也不會知道。”
蚩尤大驚：“什麼！你……你難道有穿越時空的異術？”
無支祁忍不住插嘴笑道：“蚩尤，我弟弟能來此，還要感謝你呢！”接著她便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地說出。
蚩尤聽完呆立半晌，臉上露出一種很奇怪的表情，嘴角抽動著，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突然，他抬頭向天，發出陣陣狂笑：“哈哈，報應，真是報應！哈哈哈！”
“笑夠了吧？”帝嚳冷笑道，“那你也可以安心從世界上消失了。”他看了看黃帝、炎帝和伏羲，說：“現在可以布陣了麼？”
“這……”黃帝還是有些猶豫。
帝嚳急道：“帝祖爺，我們可不能婦人之仁啊！”說完，他向一旁的祝融使了個眼色。
祝融正恨蚩尤搞得他兒孫聲名狼藉，巴不得將其碎屍萬段。如今帝嚳示意他出陣，他便趕緊上前，向黃帝一揖，道：“聖帝若有不便，末將鬥膽替聖帝入陣。”
“這……”黃帝一時無言以對。他看了看祝融，又看了看帝嚳，歎了口氣道：“也好，你去罷……”
伏羲在旁楞了一楞，對帝嚳擺手道：“我身體突然有些不適，還是讓句芒代我罷，他是我的輔神，實力應該差不到哪兒去……”
帝嚳隻想早點解決蚩尤，對伏羲的突然不適也不懷疑，便點頭道：“也好。”他轉身對黃帝道：“帝祖爺，你且講講如何布陣吧。”
黃帝點點頭，伸手聚勁，往斬妖台前的地上一指，一道金光霎時射出。黃帝手指舞動幾下，地麵上便出現了一個陣位圖，瑞光飄飄巉巉。
黃帝指圖指點帝嚳道：“孫兒你占中心位，四邊位代表四方，需得四方天帝出陣。但目前看來……能出陣的一個都沒有……”
炎帝忙道：“不是還有我麼？”
“兄長，你目前的法力能以支撐，”黃帝搖搖頭，“還是祝融替你罷，畢竟屬性一致，而少昊、顓頊由蓐收、禺強入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