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帝悻悻地退到了一旁。
在黃帝的指點下,帝嚳占據中心位置,句芒、祝融、蓐收、禺強次第步入陣中,擺出一個天元一氣之局。
帝嚳手持玄珠,站在陣中心,冷冷看著蚩尤,咬牙道:“孽畜,你的死期終於到了!”
“呸!”蚩尤四目怒睜,狠狠地朝帝嚳啐了一口。
帝嚳勃然大怒,舉起玄珠便念起黃帝授給他的咒來。
隻見他身上頓時騰起陣陣金霧,逐漸向四周彌漫。
四方位上的句芒、祝融、蓐收、禺強也趕緊擺好架勢,念動咒語。
隻見青、赤、白、黑四道亮光分別從句芒、祝融、蓐收、禺強四人的頭上激射而出,會聚到帝嚳手中的玄珠上。
帝嚳大喝一聲:“消失吧!”他雙手用力一推,便見一道刺目的五彩光圈從玄珠上忽地一下射出,直撲蚩尤。
“哈哈,你們做得好,做得對,那為什麼玄女、女媧、西王母都不敢來見我!為何不敢來見我,哈哈哈!”蚩尤仰天狂笑著,被卷入了光圈。
“轟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迸出萬丈雪白的亮光。
重光不由眯了一下眼睛。
亮光漸漸淡去,幾縷輕煙緩緩飄散,斬妖台上已然空空如也。
蚩尤消失了,真的消失了,連一點點的塵埃都沒有留下。
他再也不會出現了。
大仇得報,天下太平。
眾神確認蚩尤已死,頓時歡呼雀躍。
然而,重光的心裏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蚩尤是導致影姬死去的凶手,但是,重光如今卻怎麼都對他恨不起來。
蚩尤做這麼多事,無非是要為自己的族類報仇,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
蚩尤也是個受害者。
在他族人的眼裏,他一定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到底誰對誰錯?
就在這時,重光突然聽到有人驚呼:“下……下雨了,下雨了!”
下雨了?
重光詫異地抬起頭。
低低的天空灰蒙蒙一片。
的確,下雨了。
幾滴雨點真的落在了重光臉上。
冰冰的。
真是奇了。在天空的最高處,居然也會下雨。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漸漸落得大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天界居然也會下雨!”
驚訝的眾神望著天空議論紛紛,竟然都忘了躲避。
司雨的龍神更是瞪大眼睛抬著頭呆呆地望著天,不知所措。
難道,難道是盤古但神也在為蚩尤悲傷?抑或是天之外,蚩尤的族類在為他哭泣?
大雨滂沱。
帝嚳急忙躲到傘蓋下,傳旨道:“眾卿即刻前往靈宵寶殿,論功行賞!”
“那飛廉和屏翳如何處置?”刀斧手們忙問。
帝嚳不耐煩地揮揮手:“押到殿上,與後土、共工、相柳等一並發落!”
靈宵寶殿上。
後土等人綁著,戰戰兢兢地跪在大殿之中。
眾神分列兩旁,對他們怒目而視。
“後土,你該當何罪?”帝嚳厲聲道,“要不是你讓蚩尤乘虛而入,怎會釀出如此大禍?”
後土渾身顫抖,連頭也不敢抬,隻是一個勁地道:“臣罪該萬死……”
帝嚳看了看一旁緊張萬分的祝融,又道:“念你隻是一時糊塗,受了那蚩尤的蠱惑,又是初犯,死罪就免了。但是活罪難逃!從今日起就免去你鬼王的職務,幽冥界交由閻羅掌管!”
燭融趕緊對後土道:“還不快快謝過天帝!”
後土麵如死灰,俯首喃喃道:“多謝天帝。”
帝嚳又對他身旁的共工,譏諷道:“共工,這是你第幾次造反了?”
共工尷尬至極,沒有說話。
“他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炎帝忍不住道,“這次絕不能輕饒了他!”
帝嚳看了看黃帝,問道:“帝祖爺,您看……”
黃帝沉吟片刻,道:“這共工屢次造反,實在是罪無可恕。如今又教子無方,釀成大錯……就將他押入天牢,終生不得出……”
共工一聽,頓時癱倒在地。
帝嚳看著臉色難看的祝融,道:“愛卿以為呢?”
祝融緩緩地點點頭,艱難地道:“逆子不忠不孝,受此懲罰乃是罪有因得……”
帝嚳點點頭:“那就好。”
由於剩下的都是被複生之邪神,對他們的懲處就簡單得多了。全部都是打回幽冥界,繼續做他們的鬼。宣判完畢,天兵便押著他們退下了。
帝嚳笑著對重光道:“如今大事已畢,救世主如何打算呢?”
“我……”重光剛開口,黃帝就打斷了他道:“救世主,我還知道一個陣法,能夠讓一個人穿越時空。你便可以回到你的時代了。隻不過……要耗費施法者幾百年的法力……”
帝嚳和祝融頓時麵露難色。
黃帝看出他二人的不情願,便道:“我看你二人適才作法滅了蚩尤,也累了,那就讓我上陣罷。”
一旁的伏羲也道:“你們確實耗費了不少法力,休息去吧,我也正好出把力……”
祝融趕緊道:“我……我沒問題,不敢勞煩聖帝出手!”
黃帝轉頭對重光道:“救世主,你且站到這中間來,隻等我們布陣就是。”
重光楞了一下,似乎在想什麼。
他沒有回答黃帝的話,而是轉身對炎帝道:“聖帝,那……神農鼎中的斷腸草應該還好吧?”
炎帝忙道:“很好,很好。我一直命人看護著,不敢有絲毫怠慢。”
“真是多謝了,”說著,重光轉身看著黃帝,拱手道:“多謝聖帝好意,在下心意已決,要在此陪伴影姬……”
黃帝沒想到重光竟會如此作答,不由楞住了。
站在重光身旁的無支祁驚訝萬分:“弟弟,你想清楚啊,這可是你回到你自己時代的唯一機會啊,莫非……你……你不回去了?”
大禹和羿也急忙勸阻:“對呀,你回到兩千年後,說不定影姬已經複生了啊。”
重光搖搖頭:“我回去了,這兩千多年,她隻是一株草,孤苦伶仃,很寂寞的……”
帝嚳臉色有些不自然地道:“但你若不回去,在這裏……會否影響曆史……”
重光早看透帝嚳心胸狹窄,容不得這樣一個強敵在身邊,故不以為意。他淡淡一笑,驅前一揖,道:“聖帝大可放心,小子自有分寸。”說罷,他從耳中取出金箍棒,道:“此物乃大禹王治水時所用的定子,亦是千年後另一個我的兵器,我自當將它送回原處。然後,小子會找個僻靜之所陪伴影姬,永不過問世事。”
帝嚳露出一絲笑容,道:“如此最好,最好。”
重光搖搖頭,心道,帝嚳啊帝嚳,你機關算盡恐怕也想不到自己天帝的寶座也坐不了多久了——很快,西王母身邊那個更狡猾的小子將取代你的位置。
帝嚳又道:“那救世主你要何賞賜?這次天下平定,你可是立下了頭功啊……”
“賞賜?”重光一楞,繼而苦笑道,“我要的賞賜沒有人能給我的……你無須為我操心……”
帝嚳一楞,道:“可……”
“多謝聖帝好意,”重光打斷他的話,拱手道,“小子真的不要任何賞賜,隻想找一個地方陪伴影姬……”
大殿兩旁站列的眾神紛紛搖頭歎息。
“……”帝嚳一時無語。半晌,他才說道:“既然你意已決,我也就不勉強了。”他看著無支祁,道:“無支祁,若無你,救世主也不可能恢複記憶,而且你又擒了共工,平定黃河,功勞不可謂不大。你想要何賞賜?”
“我?”無支祁一楞,撓了撓頭,笑道,“我可是興風作浪的水怪,隻要天帝你不把我再抓起來壓在龜山底下就行啦。”
“你……你也真的不要任何賞賜?”帝嚳有些不敢相信。
“我眼下隻想去天竺,等待佛祖的降臨。”無支祁道。
“姐姐,”重光急道,“你不是開玩笑罷?”
無支祁道:“弟弟你無須為我操心。我在那龜山之下聆聽女媧娘娘教誨,多有領悟。後來你給我講那些個佛經故事,我便發覺佛祖的教誨對我而言,更深一層。便對那大慈大悲的佛祖產生了向往之心。你姐我天生就閑不住,若不去天竺打發日子,難道陪你空等那個影姬不成?”
帝嚳巴不得她走得越遠越好,便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你,你愛去哪裏便去罷。”說完,他又轉向羿,道:“羿,此番你立下大功,往日種種我亦不追究了,你有什麼心願?”
“多謝天帝,”羿喜道,“我……我隻有一個願望,就是讓嫦娥能回到我身邊!”
帝嚳喜道:“這個當然沒問題。”說罷,就叫過幾名天兵立即奔赴月宮迎接嫦娥。
羿看著天兵遠去的身影,思緒萬千。
大禹撫掌笑道:“羿兄弟這下終得圓滿了。”
無支祁也嘿嘿地笑道:“有情人終成眷屬,大團圓結局啊。”
帝嚳又轉向大禹,問道:“文命,你呢?”
“我?”大禹一楞,繼而道,“聖帝,是否夏禹提的要求你都會答應?”
帝嚳有些不悅,沉吟片刻,道:“隻要沒有超過我的能力,我自然不會拒絕,但說無妨。”
“好,”大禹喜道,“我請求你派遣天兵天將協助人界重建家園。”
“這……”帝嚳麵有難色。
一旁的炎帝卻點頭讚許道:“事事以民為重,不錯不錯。”
黃帝也撚須道:“如此要求天帝一定會答應你的。”
帝嚳尷尬地笑了笑,道:“這個當然,當然。”
大禹趕緊向帝嚳一揖,喜道:“文命謝過聖帝!”
重光道:“你難道不為自己想想麼?你大可要求入得神籍,從此免遭輪回之苦啊。”
大禹笑了笑:“生死有命,有來總是有去的。若都像這般要求,那世界不就亂套了?”
重光點點頭:“人界的百姓有你為王,真是有福了。”
很快,對諸神的封賞完畢,天庭便擺開了慶功大宴。
隻見得瓊香繚繞,瑞靄繽紛,瑤台鋪彩結,寶閣散氤氳。鳳翥鸞騰形縹緲,金花玉萼影浮沉。五彩描金桌,千花碧玉盆。桌上有龍肝和鳳髓,熊掌與猩唇。珍饈百味般般美,異果嘉肴色色新。
眾神陸續入座,一時肴酒紛陳,簪花鼓瑟,觥籌交錯。
不多時,一群清雅脫俗的仙姬、仙子們步達到大殿之中,唱的唱,舞的舞。一時間是天樂遙聞,仙音嘹亮。仙女載歌載舞,高唱《卿雲歌》:
卿雲爛兮,糺縵縵兮。
日月光華,旦複旦兮。
明明上天,爛然星陳。
日月光華,弘於一人。
音樂之聲,聒耳震天……
帝嚳聽著這讚頌之歌,大悅,眾神也是賞讚不已。
勝利的戰爭帶來的苦痛很快在一片歌舞升平中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喜悅衝走了每個人的不快和煩惱。
除了重光。
他隻想盡快離開這裏,遠遠的離開。
他高坐在上賓位的七寶靈台上,眼睛卻茫然地遙望遠處變幻無常的雲彩,對麵前的美酒佳肴和翩翩起舞的仙娥視而不見。
兩千多年後,當我被如來壓在五行山下之後,他們也應該是這般慶賀的吧?
蚩尤……他死了麼?
重光寧願相信,蚩尤是回到了他自己的世界。
蚩尤到底是不是惡魔?重光已經懶得去想了。也許,這個世界上的事本就無所謂對錯。
隻是,這世界再沒有殺戮那該多好。
冤冤相報永遠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