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天剛剛亮,陽光像是一把火點燃了整個山穀的熱情,花草們在隨風搖曳,鳥兒們在歌唱舞蹈,那群猴子也已經開始忙碌起來了,它們正在小溪邊嬉戲打鬧,好不熱鬧。我們呢?我們的心情自然也不錯,阿蘇正蹲在小河邊,河水是那樣的寧靜、清澈,阿蘇輕輕的把手探了進去,水液輕輕的撫摸著她那雙美麗的手,像是情人的撫摸。接著她捧起了水,動作仍舊是嫻靜而優雅的。她正在洗臉,洗得很慢,畢竟好久沒有這樣洗過臉了,一個女孩子怎麼能夠容忍這樣呢!
不知是什麼時候,那群猴子已經來到了我們的附近,它們隻是站在那裏,靜靜的望著我們,望著我們寬敞舒適的巨大帳篷,眼睛裏流露出既敬畏又羨慕的複雜神情。
我們並不是它們的神,我們隻是我們自己的神。
這是一道狹長的山穀,旁邊就是那座高大威嚴、亙古不化的雪山,前幾天還在同它抗爭的我們,現在已經逃離了它的陰影。我們正站在陽光下,身上是“太陽”的光澤,甚至把雪山那凶悍的表情也給融化了。
前麵是幾座低矮的山,似乎一伸腿就可以跨過去的樣子。再往前呢?我們就不清楚了,總有很多路是無法預計的,更有很多事情是無法預料的。
我希望那是一場噩夢,那種嚇得我手腳冰冷,冷汗直冒的噩夢,但我知道,命運的車轍是無法改變的,無論是誰!
我感覺到我的心碎了,一把鋒利的刀將它割裂,一塊塊,一片片,我卻不知道疼痛。接著,我的天地在霎那間崩塌了,一時間地動山搖,日月無光,我的魂魄也被震出了軀殼,飄飄蕩蕩,蕩蕩飄飄,是飛向那虛無縹緲間嗎?
我真的做了一個夢,夢中有人對我說:“45號,你的母親不幸於昨天下午去世了!”如果說世界上還有最為惡毒的語言,那麼對我來說,一定就是這句了。不,這句話簡直是世界上所有惡毒語言的總和,我詛咒這句話!接著,我仿佛回到了家鄉,看到了父親鬢角新生的白發,看到了他眼中的悲哀與無奈,妹妹並沒有哭,但我看不到她那天真可愛的笑。這是隻屬於一個家庭的悲劇,還有誰能夠真正理解,真正明白呢?
這時,我看到了一副棺材,周圍畫著幾幅圖案,大概是取材於二十四孝的。我揭開了那厚厚的蓋板,便看到了那一張臉,隻是太過蒼白了些,那雙充滿慈愛的眼睛也已經合上了。好像是睡著了,卻是永遠的睡著了!但我知道那雙眼睛在臨死前一定是睜開的,她多麼期待她的兒子當時能在她身邊啊!然而,他竟不在。他在那裏呢?她想大聲的呼喚,但是她發不出聲音,她隻有想,雖然她知道那是無濟於事的。她還年輕啊!不到50的年齡。她每天都在為家庭奔波,為兒女操心,她是那麼的勤勞、善良,那麼的……,可是她走了,被病魔無情的帶走了,她並沒有閉上她的眼睛,因為她的一雙兒女當時並不在她的身邊,她在等待,雖然她沒有等到,但是她在等……
我撲倒在那裏,淚水如同決了堤的河水般,從眼眶裏湧了出來。我號啕大哭,聲音很快就嘶啞了,眼睛也哭紅得像是一顆水蜜桃,我的喉嚨裏也積滿了痰,但我並沒有停止。我無法質問上天,但我可以發泄,用我的淚水,用我的哭聲。
母親就這樣安詳的走了,地球還在運轉,別人也還在過著各自的日子,隻有我們父子,在一個殘缺的家裏,我們可是她至親至愛的親人嗬!現在卻已經是陰陽兩隔,人鬼殊途。屋子裏再也看不到母親的音容笑貌,顯得空落落的,父親的聲音顯得有些蒼老,他低聲說:“餓了吧?吃飯吧!”,我默默的點了點頭。
父親是一個非常堅強的男人,他很少在兒女的麵前流淚,但我知道他的心早已經碎了,和母親相知相守這麼多年,受到很多人的羨慕,可是現在呢?一切都成為泡影,一切都成為回憶。
我的心中是那麼的壓抑,那麼的沉重,我還沒有屬於自己的事業,我還沒有結婚生子,我還沒有承擔起一個兒子的責任,我的母親就走了,我也真正體會到了“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那種悲哀。
未來的路還很長,母親對我寄予了無限的期望,現在母親走了,我就更不能辜負她的期望,我要成為一個有所作為的人,一定要!我在心中大聲呼喊著,我想我的母親會知道的。
我的心中滿是憂傷,卻也多了一份對世事的感悟。從前,當我看到別人家出殯時,總有些事不關己的感覺,現在我終於明白了,以後我也會為他們一掬同情之淚的。
這時,我的眼角似乎又滲出了淚水,我仿佛聽到有人在喊我。
“你們看,隊長有反應了。”阿蘇的聲音很急促,也很興奮。
我怎麼了,難道這是一場夢嗎?我寧願是一場夢,但我知道這不是的。
我感到很疲勞,但還是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隊長你終於醒了!”又是阿蘇那急促的聲音,我也馬上看到了那張臉,美麗的臉,溫柔的眸子裏還閃著淚花,它幾乎就要貼到我的鼻子上了,我聞到了她的清香,也感受到了她的焦急。
我的聲音很是低沉:“哦,剛才是怎麼了?”
阿蘇被我看得臉上生出了紅暈,忙低下頭說:“不知道為什麼?你突然就暈倒了。”
並沒等我說什麼,阿蘇忙又接著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的聲音仍舊很急促,卻充滿了關切。
我的眼光突然望向了極遠處,直直的,口中喃喃地說:“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阿蘇馬上就明白了,她低聲說:“難道伯母她……”
我點了點頭,眼淚這時也無法抑製的流了下來。
這時,一向樂觀的奇哥也不禁低下了頭,臉上掛滿了憂傷,他聲音低沉的對我說:“隊長,不要太傷心了,節哀順變吧!”
夫子也長歎了一口氣,安慰我說:“是啊,隊長,事已至此,身體要緊,節哀順變吧!”
然後,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接著說:“阿蘇,你在這裏陪隊長,我和奇哥到一旁坐坐。”
阿蘇低聲說:“不要走遠啊!”
夫子點了點頭,便拽著奇哥走開了。
阿蘇溫柔的說:“宇揚,想哭就哭吧,不要憋著了。”
說著,她緊緊摟住了我,我的情感也如同火山爆發般磅礴而出,號啕大哭,一時間山川變色,日月無光。
過了好久,我的聲音逐漸喑啞了,哽咽了,人也很累了,隻感覺到阿蘇的懷裏很溫暖,竟又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母親正在夢中等著我呢!
母親是個閑不下的人,她讓我在生活的點點滴滴中感受到了偉大而無私的母愛。
每當換季的時節,尤其是入秋、入冬時,母親就會對我說:“兒子,媽把你的厚衣服都找出來了,明天早上換上啊!”
而到了早春,母親則總是告訴我:“兒子,過幾天再換薄衣服,現在天還有些涼。”
每當我放寒暑假回家的時候,母親總會問我:“兒子,想吃什麼?媽給你做。”
有的時候,看到我有些廋了,她也會對我說:“在學校時不要太省了,適當買些好吃的。”
有一次我記得很清楚,母親看到我拿回去很多書,就知道我一定是省錢買書了,她對我聲色俱厲的說:“兒子,以後少買些書,有錢吃點好的,在學校不比在家。”
一想到這些事,我就會想起歸有光的《項脊軒誌》,裏麵的母親總是問:“兒寒乎?欲食乎?”寥寥幾筆,一個充滿慈愛的母親形象就躍然紙上了。
當然了,有時我也會犯錯誤,記得有一次,我在稱呼母親是沒有“媽”的稱呼,而是說“你”,當時我就被父親教訓了,為這件事,我一直很內疚,從那以後我每次和母親說話都是先稱呼,後說話。
母親是最了解兒女的,她知道我和妹妹都喜歡吃什麼,尤其是我放假回家時,她總是給我做好吃的東西。但是,她對自己卻是很刻薄,父親有時候在外麵吃飯,她在家就對付,一想到這裏我就心酸。
每逢過年過節,由於家裏的客人多,所以準備的好東西也多,母親卻很少吃,她總是給我和妹妹吃,嘴裏還說她不樂意吃那些東西,其實好東西是大多數人都喜歡吃的。可惜,我當時並不明白母親的苦心,現在真是追悔莫及啊!
母親是個非常善良的人,和鄰裏關係處理得也相當好。我們家包餃子或者作其他好東西時,她經常要送給鄰居一些,而鄰居們也會經常給我們家送來一些東西,大家之間可以說是其樂融融。
母親更是個孝順的兒媳婦,我們家有好吃的時,不但會給鄰居家送去,更會給我的爺爺、奶奶、姥爺送去,有時候幹脆就把幾位老人都找來,所以我們家經常會有很多人在一起吃飯的場景,這三世同堂的場麵也是很令人感動和羨慕的。
這時,母親正站在我的麵前,默默地看著我,看得很仔細,似乎要把我的全身都看遍,她的眼角有些濕潤,聲音也有些嘶啞,她低聲說:“兒啊!好好努力,不要讓媽失望啊!”說完,轉身就走,我忙追了上去。
母親忙停了下來,痛苦的說:“兒啊!你不能和媽走,你要留下來陪你爸和你妹妹。”然後,身子一晃,消失無蹤了。
我忙大聲喊著:“媽,媽……”
“隊長,你怎麼了?”這聲音焦急而又關切,正是阿蘇的聲音。
我抬起頭,、拭了拭眼角的淚水,低聲說:“我夢見我媽了。”
接著,我問道:“我睡了多久了?”
阿蘇淡淡地說:“沒多久!”
我怎麼能相信她呢,天空中“太陽”已經斜下去了,時間已經不早了。我靠了她這麼長時間,她一定很累的。
我忙說:“現在已經不早了!你一定很累了,一會兒咱們找個地方紮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