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良喜歡賭博也喜歡各種金融遊戲,他對銀行業的運作了解得不比達尼爾少,同時他也擁有很多銀行客戶,在長期風水實戰中練就一套對付銀行問題的風水技術。威斯銀行的風水核心德萊克教堂,各個風水關鍵點都已經被安良封死,如果仍然沒有達到效果的話,安良隻好對教堂最重要的風水核心“龍竅”進行毀滅性打擊。
達尼爾把李孝賢的信號轉換到安良的手機上,他和安良看著李孝賢,兩個男人隔著長途電話哭成一團。
安良抹著眼淚對達尼爾說:“老兄,我要去找小賢,快把坐標傳給我!”
達尼爾一邊搖著頭一邊用毛巾擦眼淚:“小賢說了她會來找你,你不要到處走,你一走她就找不到你了……想不到小賢是這麼好的女孩子,真是很感動……”
“快給我電話號碼,我要和她說話,我有很多話對她說!”
“她沒有給我電話號碼……”
安良又傷心又生氣地說:“達達你太蠢了,你不能把我的電話號碼給她嗎?她說要來找我,沒有我的電話怎麼可能找到?她可能還會有什麼危險,我們要是見不到麵我回來一定會殺了你……”
達尼爾也生氣了,他傷心地大聲說:“良,我剛剛才救了你女朋友,為了這個我從自己的戶頭給三百多個駭客每人彙了五千美元,你這樣對我說話太邪惡了。你那個印在名片上的紐約事務所電話全世界都知道,你用那個電話馬上會被使徒會追蹤到;你在德國輪著用的五個電話號碼隻能在我們之間秘密使用,要是傳出去你的腦袋馬上會被狙擊槍轟掉。我這樣做完全是為了保護你……而且我對小賢說過幫你們接通電話,是她不讓接通,也不讓你去找她的……”
“小賢受了傷!而且她現在就在法蘭克福!”安良隨後一陣臭罵,達尼爾抵擋不住,“嘟”一聲關了電話。
小餘給安良遞了很多紙巾,他看到安良講完電話後一直用雙手托著額頭,就把自己的手機送到安良眼前。安良睜開眼睛一看,下跌中的威斯銀行股價居然走緩了,還有慢慢形成底部的跡象。他轉頭看看小餘,小餘說:“可能白袍騎士的資金介入了。”
安良立刻拿起電話又打給達尼爾。這次達尼爾沒有接電話,安良心裏嘀咕著:這胖黑鬼不會這麼小氣吧。我老是和他吵架,每次都說要幹掉他的啦,還沒有習慣嗎?
達尼爾沒有生安良的氣,他很清楚安良不會為了小事情發脾氣,就算是衝自己發脾氣,也是因為當自己是朋友,而朋友永遠都會原諒他。他按停安良的電話,馬上就接到了艾琳娜的電話,催促他和日本三島銀行談判。
達尼爾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位置,艾琳娜把全部控製權放在他手上不隻是因為他有這個能力,而是因為美洲聯合投資公司隻是一個在維京群島注冊的殼公司,這種金融公司大多隻是為了洗黑錢或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當然也不會有什麼正當的生意可做。美洲聯合要發動一次金融襲擊,當然也不會正經地通過有正式牌照的交易員去做,隻有像他這樣被華爾街踢出來、身上背著案底的人才最適合,一來不會有人查到下達指令的人是誰,二來就算事情敗露,自己為了自保也不會輕易供出真相。
比如和三島銀行談判就非他不可,因為隻有一個在華爾街消失了的神秘人才能不顧一切地和三島銀行亂開條件,沒有前途的人根本不在乎前途被毀。不過達尼爾已經習慣了這種身份,現在他覺得沒有身份是一種自由,遊離在法律之外按自己的正義去做事的快樂,比依法辦事有勁得多。他按著三島銀行的電話號碼嚅囁著對自己說:“達達天生就是他媽的罪犯,當駭客太浪費人才了……”
“MUSIMUSI,宇佐先生嗎?……這次你必須聽我說完,你還記得橋本派的三億日元政治獻金嗎?”
宇佐春雄是三島銀行的副總裁,他一夜沒有睡覺,正按原計劃指揮交易員把資金慢慢滲入法蘭克福市場收集威斯銀行的低價股票。達尼爾和他談過很多次,但是每一次都沒有達到效果。對他來說恐嚇是沒有用的,三島銀行並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債務,隻要威斯銀行倒下,他們還可以用優惠的價格擴大地盤。這時威斯銀行的股價已經從46歐元打到23歐元,股價足足掉了一半。為了準備幾個小時後的大收購,他需要先建立一點頭寸,這個小動作使威斯銀行的股價突然穩定下來。
這時聽到達尼爾和他說曆史,他用蒼老的聲調,操著生硬的日式英語冷冷地問:“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橋本派係已經是落在地上的黃菊,那三億獻金也不是我們發出去的,你大概搞錯了吧?”
“不不不,橋本派係在福田內閣的力量仍是很強大,我現在說的事情和你有很大關係。我有很好的情報提供給你,你想知道嗎?”
達尼爾的話讓宇佐春雄靜了下來,他沒有回答,等著達尼爾說下去。
日本前首相橋本龍太郎在1998年競選連任失敗後,仍然有力地把持著自己家族的橋本派係,但是在2004年橋本龍太郎被爆出政治醜聞,因卷入收受一億日元政治獻金而被迫辭去橋本派會長,轉由自己的次子接任。
達尼爾看看時間,為李孝賢破解密碼已經用去半小時,很快就會到法蘭克福下午一點。安良說過在一點前必須要展開對威斯銀行的全麵打擊,時間非常緊迫。但是達尼爾極力放緩自己說話的音調,不讓對方聽出自己心急如焚:“宇佐先生,2004年橋本龍太郎把會長職位交給了次子,可是橋本會又被揭出三億日元的不明來曆政治獻金,在橋本會有進賬記錄,來源卻一直查不到無法結案。現在我們有確切證據,那三億日元就是從三島銀行提取的。”
宇佐春雄皺著眉頭想了一下說:“不可能,銀行的賬目我很清楚,從來沒有這種事,你不要胡說。”
“那我們隻好把證據交給讀賣新聞,這份是全國性報紙,我想他們一定會出個很好的價錢買這個情報。現在報社正在印刷報紙,十二小時後你就可以和全日本一起免費看了,哈哈哈哈……”
達尼爾的笑聲讓宇佐春雄非常厭惡,從口音他就聽出對方是黑人,而且他一直對自己威逼利誘,要三島銀行轉為支持美洲聯合。日本公司最重視關係,對這種憑空而來的公司根本不屑於合作,再說收購威斯銀行有政治背景也有利益關係,怎麼可能說幾句話就放棄?但是達尼爾這次說的內容如果是真的,後果將會非常嚴重。萬一明天讀賣新聞上街真的爆出三島銀行的醜聞,那麼別說從收購那裏賺點甜頭,說不好連大本營都保不住,一不小心還會被大藏省勒令合並。
宇佐春雄又陷入了沉默,但他沒有掛斷電話。他不想先開口示弱,也不想把達尼爾逼得太急。
達尼爾和日本人打過幾次交道,慢慢有點了解日本人的性格。日本人的沉默代表很多意思,有時是同意,有時是反對,有時是拖延,這一次的沉默應該是等待。達尼爾等了一會兒,對方沒有說話也不掛機,證明宇佐春雄對這個話題有興趣,於是他說:“三島銀行的大總裁是皇民派係的人吧?”
“什麼?”宇佐春雄非常驚訝。原來,三島銀行裏的人事非常複雜,但是董事會主要分成兩大派係:皇民派和元老派。皇民派係的人來自不同政治團體的強硬安排,元老派則是創立銀行的前代董事會直係人馬。兩派的人都屬於日本右翼團體,平時相安無事,可是在大問題上總是有爭議,經常最後拍板時,元老派都會迫於政治壓力同意皇民派的決定,而宇佐春雄則是元老派中最高職位的人。
達尼爾看到情報對宇佐春雄有點效果了,於是又說道:“我們的情報顯示,從三島銀行提取的三億政治獻金和皇民派有關。當然了,外界並不知道三島銀行內部誰是好人誰是壞人,當醜聞公開的時候,皇民派是罪有應得,可是辛苦創立銀行的你們就會被無辜拖累了。”
宇佐春雄小聲說:“是這樣啊?”
這時他心裏打響了另一個算盤:就算達尼爾公開了這個醜聞,以皇民黨的勢力也有可能壓下去。隻要他現在把這個消息先傳到大總裁那裏,在日本媒體事先封鎖,這件事情不一定會影響三島銀行,甚至還可以讓元老派和皇民派的人有個緩和關係的機會。而且就算和美洲聯合合作,他也看不到有什麼好處,隻是威嚇的話還感覺不到有什麼壓力。
宇佐春雄一字一句,威嚴有力地說:“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我明白了。”然後慢慢放下了電話。
達尼爾對著電話叫了幾聲,大罵一聲掛斷了日本長途,轉頭打電話給艾琳娜。艾琳娜正為了查找三島銀行的內幕消息忙得不可開交,她說現在還沒有什麼新情報,一旦查到什麼會馬上交到達尼爾手上。
這時安良的電話又打進來,他的聲音沮喪無力:“達達,對不起,我剛才太激動,我不經常這樣……”
達尼爾還是和剛才一樣激動:“什麼對不起?我沒生氣。現在三島銀行一直不接受條件,艾琳娜找到的內幕情報也嚇唬不了他們。你還有什麼辦法?快點,我趕不及中午下手了!”
兩個人不約而同看了看威斯銀行的股價圖,價格已經有半個小時停留在23歐元附近徘徊,看起來像是交易員中午吃飯使交易量減少而產生的淡市圖形。不過他們都很清楚,實際上這是三島銀行資金支持下的抗跌。
連太郎和雪登上黑色的林肯轎車,帶著其餘三輛車一起開向美國馬裏蘭州一個叫瑟蒙特的小鎮。
這個小鎮全長隻有三公裏,在小鎮西麵卻背靠著三十公裏長的卡托山。馬裏蘭州大部分地區都是平原,唯獨在西部邊緣有很多低矮的皺褶山脈,這些皺褶山脈山形細長,卻像一把掛麵扔在地上似的排列有序,呈現出整齊的南北走向波浪。在這些“波浪”和東部平原的接壤處,唯獨跳出一座半月形的巨大山丘,這就是卡托山。卡托山的月形背弓向著西方,東方是內彎的大弧線,在這個半圓弧線包圍裏坐落著默默無聞的瑟蒙特鎮。
連太郎在東京地下基地對安芸進行腦波掃描的時候,存下了她對《龍訣》收藏地點的掃描圖。那是一座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鄉間別墅,在這個別墅裏有一個保險箱,三本驚世駭俗的風水奇書,天子風水術《龍訣》正靜靜地放在裏麵。但是審問和掃描還沒有完成,就被安芸識破,隨後又被安良帶著雇傭兵一舉摧毀了基地,在連太郎手裏就僅存了這幾幅虛無縹緲的圖像。
但是在使徒會強大的技術支持下,連太郎用這些零碎的圖像還原了別墅的三維影像,並且通過長時間的電腦分析,把美國國土上的鄉間大屋逐一對照,終於找出了吻合度超過99%的對應地點,馬裏蘭州瑟蒙特小鎮上的一間民居。
他和雪來到紐約後,調動了使徒會美洲部的一支小分隊立刻趕到目的地,經過特工到現場確認,然後親自進入瑟蒙特鎮,他要把《龍訣》親手拿回法蘭克福。
四周是白雪皚皚的山區,四輛林肯轎車軋著雪路慢慢地開進瑟蒙特鎮,連太郎安排其餘車輛守在鎮上的幾個主要通道,悄悄把車開到一座別墅前。
他們還沒有下車,雪就拿出了監視器探測儀,隻要附近有任何監視器,探測儀都會發出警告信號。
“嘀嘀……”幾聲短促的聲音從探測儀發出來,雪馬上側頭看看別墅外的大草坪。經過連日下雪,草坪已經積了深到小腿的積雪,她看看通往別墅的小路,小路上的積雪沒有任何腳印,也發現不了監視器的位置。她疑惑地說:“這裏沒有人住嗎?”
雪說完打開監視器探測儀的另一個開關,開啟對一般監視器的幹擾功能。過了一會兒,她已經聽不到探測警告,證明附近的監視器被全部關閉。連太郎的臉上緊緊地繃著,用磁性的聲音低沉地說:“你先進去看看。”
雪穿上毛茸茸的貂皮大衣,提著一個裝了餅盒的塑料袋,下車從別墅外門走進去,像探望親戚一樣按響了門鈴。按了一會兒,房屋裏沒有任何動靜。連太郎在車上用電子羅經測量過四周的風水情況,這裏不像有風水師細心布局的跡象。他也用生物探測器掃描過房間,同樣看不到屋裏有人,於是他走下車來到大門前。雪和他交換一下眼色,很麻利地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像組合小刀似的電動開鎖器插進鎖孔,擰開鎖就走了進去。
連太郎看到的隻是一個平常民居,生活用品一應俱全,牆上掛了許多相片,有些相片還老得發黃。雪在快速地搜索著每個房間,她要盡快找到在安芸腦圖像中見過的保險箱,據連太郎的卜算,這個保險箱就在地下室。連太郎慢慢地看牆上的相片,清瘦幹練的臉上表情越來越複雜,不禁微微皺起眉頭。
牆上的相片大多是標準的美國家庭生活照,這是一個有老人、父母和孩子的大家庭,連太郎的視線卻高度注意起那個白發蒼蒼的美國老人。這個老人溫文爾雅,一派紳士風度,笑起來慈祥而莊重,眼神裏的堅毅卻藏得很深,這不是一個普通人應有的眼神。
他聽聽耳機,雪說正在進入地下室,於是他又細細端詳起發黃的老相片。這部分的相片裏都是二次大戰的飛機和飛行員,有單人照也有集體照,還有一張帥得像電影明星的黑白軍裝半身照,這個美國大男孩看起來稚氣未脫,可是通過那雙眼睛輕易就可以認出這是彩色家庭相裏麵的白發老人。讓連太郎心裏一抖的是那些飛機,相片裏的飛機全部是單引擎螺旋槳,裝了尖形整流罩的引擎下有一個橢圓形的進氣口,使飛機像一條插了翅膀的鯊魚——這個形容並不是連太郎想象力豐富,其實相片中的飛機頭上就畫著一條張嘴齧牙的鯊魚。
連太郎自言自語地說:“原來還是你們……”
這種飛機型號是P40,號稱“戰斧”,在二戰期間是美國陳納德將軍帶領的援華空軍部隊“飛虎隊”的主要型號。這種飛機的性能並不突出,在支援中國西南戰場的時候基本上已經退出軸心國主戰場,讓位給更新式的飛機,可是萬裏而來的美國飛行員就是用這種低性能飛機和日本空軍展開拉鋸式血戰。
連太郎的腦海中浮現出他爺爺長與又郎對他講過的曆史,六十多年前在中國西南的天空上引擎轟鳴、鐵鷹翱翔的情形。他記得雪從安芸的深層遺傳記憶中也錄得這樣的畫麵,那是一場為了《龍訣》展開的爭奪戰,纏繞著《龍訣》的家族使命讓他心裏發熱,頭腦仿佛一陣混亂。他努力讓自己從回憶中清醒過來,脫下雪帽掃一下像刺蝟一樣豎起的短發,跑進地下室。
雪這時正蹲在一個保險箱前麵,小巧的身材幾乎可以躲進鐵箱裏麵。針孔鏡頭已經伸進鎖孔,這個鏡頭可以讓雪通過視像眼鏡看到裏麵的機關,開這種舊式鎖並沒有多少難度。雪小心地左右擰了幾下密碼環,輕輕拉開保險箱門,裏麵整整齊齊地放著一個木盒子,打開盒子看到三本線裝書,書的封麵是發黃的牛皮紙,上麵沒有寫字。雪正要伸手去拿,連太郎攔住她,從口袋裏拿出一張試紙在封麵上抹了一下。
今天進來後的一切太過順利,以至於連太郎擔心是否有更多的機關在裏麵,最危險的事莫過於書上有毒。試紙顯示一切正常,連太郎的心裏更加疑惑。安芸知道自己會來奪取《龍訣》,會這麼容易讓自己得手嗎?而且雙方都是陰陽家,自己可以卜算出結果,安芸同樣可以卜算出結果,難道這樣代表著安芸認命,所以拱手相讓嗎?不可能!在幾天前安芸已經逃過“天使”的暗殺並從“天使”的眼皮底下消失,這時安芸完全可能就在自己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