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子李庸,李長絮的四兄長。
太子施施然起身,笑道:“吾國聖上康健,朝局穩固,兄弟間不過小打小鬧,不至手足殘害,亦並非儲位之爭。而今兩國平息戰火,諸君共商國之大事,怎敢興師動眾?這杯,本宮敬兩國和平安寧!”
說畢一飲而盡。
這話,誰說都不合適,唯有身為儲君的太子殿下才能講。
那意思,是你們可汗命都丟了。並且因為那個位置,殺弑親兄弟。我們天子還好好的呢,還能坐在這地方陪你們喝酒。
果然見皇帝眉頭舒展開來,怎生叫使臣如芒刺背,一時臉色難看,卻不得不乘著太子的麵子,豪飲一杯酒。
那樂聲才再度起興。正宮雅樂,黃鍾編磬,笙管笛簫,羯鼓義觜;宮商相濟,奇正相合,浩浩蕩蕩,波瀾壯闊。這頌歌,較先前更恢宏,更加氣勢磅礴。
事實上,皇帝已經兩月未能下床,今日是為安邦定國,接見使臣,才使禦醫施針,強行抖擻精神主持宴席。
長安的雪漸漸消弭,可天色卻仍是暗沉沉的,仿佛在醞釀著一場更宏大的暴風雪。
宴席漸漸進入尾聲,落幕之前,皇帝來到後殿,見到了正在百無聊賴翻花繩的小女兒。
李長絮忙起身,將纏在手中的彩繩丟入婢女手中,向父皇行禮。
皇帝和顏悅色,笑眯眯問,“長絮,吃得可還盡興啊?”
李長絮搖頭道:“菜肴雖好,可聽聞那蠻夷之人出言不遜,孩兒隻覺食不下咽。”
這般答,總沒有錯。
“你是個好孩子,或許也會是一位好公主。”皇帝無奈長歎口氣,眸光帶著欣賞欣慰,伸手拍了拍女兒的肩。
冥冥之中,李長絮感覺這番話大有深意。她睜著圓圓的杏眼,聽見父皇問自己,“我大兗受此折辱,匹夫難忍,何況皇族?長絮,若有一法子可破此局,你願不願意去做?願不願意替父皇分憂?替百姓爭取和平?”
殿外箜篌聲式微,琵琶掩過風頭,激昂破空。它在反複中增強,在眾樂中高亢,強度越來越大,最後“錚”地一下,響起一個最高的音符。
李長絮呆愣住了。
敢情今日父親叫自己來,不過是讓她接觸使臣,詢問自己的態度?
她當然聽懂了,可仍垂著頭,胸口處“咚咚咚”打著鼓。
既不能幹脆利落地拒絕,讓父皇對自己失望至極。
否則剛剛那一番話,算什麼?
又不能一口答應下來,將自己半生奉獻出去。
過慣了這雖不養尊處優卻仍豐衣足食的生活,一時怎生甘願舍己?
“我、我,孩兒……孩兒不知,孩兒去……去問問太妃……”
她臉色又紅又紫,宛若窒息之狀,呼吸急促喘不上氣。一味低垂頭顱,不敢正大光明回應麵前的父皇。
皇帝何嚐不知她內心所想!隻輕輕歎息,嗓音似乎沉了許多,“去吧。”
哪知李長絮方要轉身逃離,大殿內忽然一陣喧囂,緊接著一名斥候全然不顧禮儀,橫衝直撞地衝了進來,攪得伶人都四下散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