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憤然將李賡、李康的罪責揮筆寫下，他要讓這場不光彩的戰事永恒地鐫刻在石碑上！他要讓萬古知曉！
激動與憤怒充斥著他的大腦。皇帝絲毫未曾考慮過這般做的後果如何，落筆一瞬，隻覺天花亂墜落英紛飛，他強忍著沒暈過去，隻是驟然撲倒在床榻上，喉中腥甜，嘔出一口鮮血。
“陛下！”內侍原本在床榻便侍奉筆墨，不想皇帝反應這般劇烈，一時間嚇得三魂丟了六魄，不顧衣衫沾上的鮮血，慌忙跑出殿外，大聲吩咐：“快去請禦醫！快去請禦醫給陛下看看！”
“放肆！”太子殿下衣擺起伏，快步向紫宸殿而來，怒斥道，“殿前怎可大聲喧嘩？”
說畢，又放低聲音，“胡夏使臣尚在宮中，你想讓全天下人都知道父皇龍體抱恙？！”
這內侍是方才在殿內侍奉的人，若皇帝出了什麼意外，他第一個脫不掉關係。這才使得他神情驚恐，行事慌張。
內侍連忙跪下，一連說了許多“不敢”，這才哭喪著臉，嗓音顫抖：“陛、陛下他，吐血了！”
太子瞳孔一縮，看向身旁。隨從稽秋立刻會意，快步向西南方禦醫署飛奔而去。
*
冰雪消融，寒風凜冽得不成樣子。
臘八過了，可整個大明宮沒有一點歲末年關的喜慶。聽說宥王的棺槨已經開始打造，隻等屍身送往長安再入葬。
韓千仞清早掃淨畫院前院的薄雪，在一片晦暗的天色中仰起頭，看到牆角處的江梅開了。
初開宛若少女莞爾，一團又一團，小小的，怯怯的。分不清落在枝頭的究竟是霜色的花瓣，還是堆砌的雪花。
他走上前去，用衣袖掃落枝頭的雪花，留下一朵朵潔白的江梅傲立。
去年此時，他與徐雲諫在燕州賞梅。那時尚有許多擅詩畫的友人環繞，如今眾叛親離，皆是臨頭各自飛，不願與宮廷中的韓千仞過多接觸，生怕沾染一點政治上身。
而今，他唯能想到的隻有一句詩。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連宥王都已西去，那打聽不到一點消息的徐雲諫呢？
韓家不太行了。這是韓千仞能看到的。否則堂叔也不會用堂妹韓昭文的婚事，去拉攏一個漸漸式微的家族。
他折下南向的一枝，懷抱點點雪白的枝條。那雪白與他衣衫的潔白相呼應著，那是他這幾日他一直穿的，為遠在天涯之人的縞素。
“陛下，畫師詔韓千仞求見。”
內侍稟報時，皇帝正坐在龍榻上，抱膝休息。
韓千仞這個名字，他隻有一點點印象，那便是先前為莊太妃賀壽之時，出頭的青年。
想來作為畫師，也不會提及什麼朝政大事，皇帝大手一揮準他進殿，想著八成是他帶來什麼新畫作，想讓皇帝過過眼，留下個好印象。
韓千仞踱步入殿，神情莊重。他沒有拿一幅畫卷，卻是懷抱著白梅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