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光源是韓府門前微弱的兩盞燈籠,在一片靜謐的黑暗中,他步履蹣跚地湊到近前,努力睜大雙眼。
韓千仞緩緩抬起雙手,撫攀上少年的臉,試圖用觸覺彌補視覺上的虧欠。
他好像又長高了。
他的下頜骨變得愈加明顯,看來瘦了許多。
頭發毛毛躁躁的,長長的睫毛如羽毛一般劃過韓千仞的手,新長出生硬的胡茬弄得手有些瘙癢。
“是你……真的是你……”韓千仞的嗓音顫抖著,下意識卻收回了雙手。
“為何不說話?”
沒有人回答他。
“是在怪我嗎?——說句話吧,讓我聽聽你的聲音……”
黑暗中,他感覺到麵前的少年在下墜。
徐雲諫“咚”地跪下了。
“二郎!”徐雲諫突然道,“不要娶她,你不要娶她……”
他拽著韓千仞的裙裾,隻是一直重複著這句話。韓千仞心跳驟然一停,厲聲道,“誰?誰告訴你的!”
“你不要、不要娶她!!”徐雲諫撕心裂肺地喊道。
韓千仞倏然下蹲,用手掩住了他的唇,他急切道:“徐雲諫!徐雲諫!”
徐雲諫沒有回答,他沒完沒了地重複,“你不要娶她,不要娶她……退婚、退婚!”
韓千仞咬咬牙將他從地上提起來,道,“你先跟我回去!”
光禿禿的樹枝下,忽然便落了紛紛揚揚的雪花。
*
府醫給的診斷很直接:
“想來公子先前精神過度緊張,心情長期抑鬱。又逢驟然受到驚嚇,怕是突遭過分激動、憤怒、傷感,受了刺激刺激創傷,造成體內氣機紊亂,導致髒氣不平——特別是突然驚恐,應是發病直接原因。”
徐雲諫是被突如其來的消息嚇瘋了的。
一時間韓千仞思緒紛亂如麻。他掰著徐雲諫的肩膀,張了張唇,問:“是誰告訴你,我要娶妻的?是誰?”
徐雲諫的瞳孔渙散、眼神空洞,臉色蒼白、毫無血色。他已經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衫,卻仍遮不住曬黑後變得粗糙的皮膚、如枯萎野草般又燥又變淺的頭發。
他俊逸的臉不見昔日神采飛揚,神情頹然宛如被霜打過的秋葉一般蔫巴巴的。聽到有人詢問,他便轉過頭來,定定望著韓千仞,半晌,才吐出幾個字:“二郎,你別娶她……”
說著已染上了些哭腔,急切得連皮膚都布滿了細密的汗水,不斷搖頭,身形佝僂下來仿佛被無形的重擔束縛著。
韓千仞霎時心疼不已。不再追問下去,眼見徐雲諫又要激動起來,他幹脆抬手順了順他的後背,一咬牙:“我不娶,不娶任何人!是你聽錯了……”
果真見徐雲諫登時靜了下來,仿佛被抽幹了力氣,長籲一口氣,不住點頭:“不娶、不娶,好、好……”
他許久沒休息過,聽了這安心的消息很快便進入了夢鄉。唯有韓千仞愁眉苦臉,在外背靠著門,抱膝愁容滿麵。
“這……怎麼辦?”隨從跟在一旁,被這場景驚得無與倫比。
徐雲諫不該是已經死了麼?韓家備下的棺槨,為何竟又用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