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的麼……”
“千真萬確。”
無關情意,隻是權衡利弊下的抉擇。
李長絮怎能不知?她瞬間便懂了。豆大的淚水驟然從眼眶滑落。即便很久之前預見到了終究會有和親的一日,也不抵真正到來的時刻,讓人悲痛到無法表露任何情緒。
“我對不起你們……”李長絮眼眶紅得厲害。她不揉,隻是別過頭不再講話,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韓千仞不太會哄人。
李長絮不知感懷傷神了多久,直到自己調整過來情緒,才感到一隻手生疏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用衣袖抹掉自己的淚痕。
“都過去了……”那人咕噥道,“往後不會再受委屈了。”
皇帝賜婚前,亦經過精密調查。
得知二人春日宴雙雙參加,的確也在畫院常常有接觸,近兩日並未見過麵,才斷定他韓千仞並非李長絮尋來的救兵。
真心相愛成全了最好不過,隻不過那和親的人選,怕是要從宗室女中挑一個出來了。
*
李錦娉遭受刺激的表現,與李長絮有些不同。
她沒有李長絮悲痛、欣喜到像一個木頭人一樣無所表露。
她醒來時正值隆冬夜晚。她看了看天上日漸圓潤的月,然後看了看身旁擔憂的徐雲諫。
這裏是宥王府,是李錦娉的家。
可這個家的主人,宥王李廩,李錦娉的父親,卻再也回不來了。
李錦娉悲慟到全然不顧禮法,一頭紮到了徐雲諫懷裏。想來若是她身旁是頭牛,也會義無反顧地趴在它的背上痛哭流涕。
徐雲諫沒有推開她。他無奈歎了口氣,心頭波瀾起伏。
李錦娉啜泣不止,任誰聽了無不為之動容。她瘦弱的肩膀隨著抽噎而顫抖,嗚咽聲讓人聽了心疼。
“我沒有爹爹了……”
“徐雲諫,我此後就是沒根的孩子了……”
父母者,人之本也。
本固不可廢,末安可長?
本者猶樹之根,末者猶樹之華。
華榮則樹美,根固則樹貞。
幼時喪母,少年喪父,滿門沒有留下一個親人。當年皇帝欲給李廩許配續弦,李廩一來被獨女的頑皮搞得焦頭爛額,二來擔憂倘若再添一子成為諸王的眼中釘肉中刺,因而婉拒。
偌大門楣隻餘一女,在眾人看來便是絕後了。
*
世事難料,誰也不曾想,在哭得昏天黑地的李錦娉之後,是精神不濟的徐雲諫。
在等待太子夫婦接手這位悲痛的郡主途中,他不敢懈怠,生怕李錦娉出了什麼好歹連帶了自己受累。
衣不解帶地看了她一天一夜,看她食不下咽滴水不沾,穿著亂糟糟的衣衫躺在床上哭。
哭一會兒,便哭暈了,暈了也就睡過去。待到睡醒了,便繼續哭。
哭解決不了問題,可她並不是想靠著哭泣解決問題。
婢女間或打盆熱水,為她擦拭汗水淚水。徐雲諫得知陛下已派十萬禁軍鎮壓荊王之亂,稍鬆口氣,不再迫切要入宮。
最重要的事已經解決,其次便是去見他一麵了。
近鄉情怯,徐雲諫土生土長的韓家仍在那裏,而朝思暮想的人或許也在同樣的地方等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