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曾合眼。
天蒙蒙亮,頭暈腦脹的徐雲諫去迎接東宮來的人,他揉了揉眼下的一片烏青,手指指了指內殿。
一行人便往裏走去。
打了個哈欠,他把自己最外層的薄被裹得緊了又緊,包住上身素白的外衫,係緊草銜似腰帶,套住層層疊疊的“衣裳”。
“徐公子留步。”突然,一個女聲叫住了他。
他循聲卻步,發覺是太子妃身旁眼熟的婢女。因而好脾氣地問道:“娘娘還有何事吩咐?”
“娘娘說……”柳傾茵語調怪異,思來想去,才想好了措辭,“若見到了徐公子,讓我轉告您——萬事皆有因果,因果累積,禍福相依。”
徐雲諫表情倏然變得凝重。
他是聰明人,眼眸一轉,混沌的頭腦變得疼痛,極力保持著清醒,語調不自覺竟添了幾分脅迫的意思,“還請姑娘明示。”
柳傾茵深吸一口氣,垂頭屈膝萬福,“娘娘今早才得了消息,陛下賜韓畫師尚主七公主……”
*
李錦娉終日倒在床上以淚洗麵,腦海中不斷浮現過病死的母親、戰死的父親,兩人的身影重重交疊,如何也忘不了。
因宥王的忠烈,皇帝送來宥王府許多賞賜,似乎早已忘卻他私下豢養了兩萬兵馬的事情。
中年喪子,他的悲痛不比李錦娉少。
太子李以明是愧疚的。
隻不過眼下沒有那麼多時間顧及了。思來想去,他無言解了薑鳳麟的禁足,送去流水一般的好東西到宥王府,讓人日日將李錦娉接到東宮與太子妃同行同吃。
同時讓杭氏年前這幾日召韓昭文入東宮,讓她也來陪伴李錦娉。三人成行,或許會好很多。
歸根結底,宥王李廩是因為他而死。為他所欲的權力犧牲。若少些時間待在宥王府,能讓李錦娉不那般觸景傷懷,那麼他願意多付出人力物力。
長兄李廩膝下就這麼一個女兒。李以明曾承諾過,倘若出現任何意外,他都會全力保護李錦娉。
可李錦娉絲毫不動容。她被接到東宮,抱著薑鳳麟,紅著眼眶駁斥道:
“我不要祖父和四叔的金玉珠寶,我要我爹爹!”
天昏地暗,薑鳳麟扶額心道:太子殿下,你可真是給我安排了一份好差事。
*
夜色氤氳,路邊點起了燈,長安城星星點點,已是萬家燈火。
這萬家燈火,往後或許也會有他一盞了。
隻是沒了那個人,算不得完整。
韓千仞掌著一盞不算明亮的燈,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回韓府。
直至過了今日晌午,光滑的路麵才被曬幹,因此今日出行擔憂路滑,並未乘坐車馬。
長安城已然看不出一點落過雪的痕跡,似乎一些事情從未發生過。
柔和的光趨近府門,籠出一團黑色的影子。韓千仞心下一驚,緊趕慢趕,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差點滑倒。
“你……”看清來人,韓千仞手中燈燭滑落,“咣當”掉落在地,燈火掙紮著跳躍了兩下,旋即熄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