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序言(1)(2 / 2)

按照這種要求,我們便隻能精選那些最具價值的優秀作家,以及他們那些耀動著恒久創造精神的優秀作品來論述。因為這才是導引漫長曲折的中國文學曆史之河奔湧前行的主流,是描繪出斑斕華美的中國文學曆史圖冊的最炫目色彩,是層壘代積成的中國文學曆史大廈的輝煌標誌……這種“並非意在麵麵俱到”,而力求“更具完整、均衡的組織性”的情形,借用美國哈佛大學教授,著名文學批評家、文學史家約翰·瑪西的話來說,便是本書“就如同一幅內容並不細致的素描,合乎條理地勾勒出了風景的整體輪廓。這一整體印象猶如從掠過風景上空的飛機上鳥瞰,進入我們眼簾的是那些顯著的特征,是高聳的峰巒和廣闊的草原。我們無法停下來精確測量一下山峰的高度,仔細眺望廣闊的草原。在莎士比亞那裏我們隻停留了十五分鍾——盡管真正理解他也許要花上十五年甚至五十年”①。

下麵再回過頭去說說第一個問題,即文學史究竟應該包含些什麼,有怎樣的內容?說到底,它與第二個問題是緊密關聯,不宜截然分割而互為因果的。王國維在《宋元戲曲史》自序中說過“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學”的話頭,給橫向的斷麵研究提供了理論,因此,劃分時間階段便是一項最基礎的結構範式,以往的許多種中國文學史也慣常據朝代作為敘述單元。確實,不同朝代都自有代表了其最好文學業績的體裁樣式,例如漢之賦、六朝之駢文、唐之詩、宋之詞、元之曲(散曲、雜劇)、明清之小說等,早已為大眾所耳熟能詳,它們再與當時的其他諸文學現象共同構起了複雜而獨特的時代風貌,展示出自己那片絢爛的文學天地。

但是,這樣做往往會使得各種獨立的文體也隨之割裂為幾個區段,而一總給綜合到相應的共時性斷麵上,因此被消解掉本身生成、發展、繁盛乃至衰歇或變異的完整形態,那樣對本書的旨趣、意向就顯得不太適合了。所以,我們才另從縱深線形的審察觀覽角度,取用了曆時性條向的結構範式和敘述方法;換句話說,即是以文體為本位來建構起中國文學史的框架大綱——從對特定文學體裁樣式全部生發嬗變過程的描述和相互間的參比映照中,清晰簡要地勾繪出那些錯雜交織的主流脈絡,因以再現其全幅曆史圖景。由是也確定了本書詩歌、散文、戲曲、小說、史傳文學五卷一體的編撰內容。

具體地看,如果用人類整個生命途程去作譬喻的話,那麼,中國詩歌則經曆過孩童、少年、青年、壯年至暮年的五個不同階段。先秦孩童時期,民眾集體吟唱的《詩經》,與文士首次個體獨立創作的《楚辭》作為文化—文學原典,以及兩漢的樂府民歌可謂源頭,共同哺育著文人詩,使之成為其後勃勃生長的催化劑。魏晉南北朝屬於少年形成期,在文學自覺進程的推動之下,走出了苦苦求索的艱辛磨難,中國詩歌終於尋覓到內容與形式的協調發展之路,確立起自己的審美理想與藝術精神,並為通往唐詩的極頂輝煌作出不可或缺的準備。那耀動著永遠的生命活力、充滿激情和朝氣而最為開闊健朗的盛唐氣象,則是中國詩歌的青春期,它所陶鑄出來的山水田園詩派、邊塞詩派與李白、杜甫等大詩人,都是後世所永遠難以企及,也無法踵繼再造的藝術巔峰。

壯年時期表現了中國詩歌的轉折和極度成熟。先是中唐因盛極難蹤而開始謀尋變通,以求奇尚俗為新創,再發展至有宋一代的多種美學理想追求,最終建構成與“唐音”並稱楷模的“宋調”;另外是由於音樂的介入而出現的傳統詩歌變體別製的詞和曲,因其高度繁榮發達,竟分別成為宋、元文學勝境的象征。已步入暮年時期的明清兩代,長久籠罩在對過往的回顧、總結裏。它每常徘徊遊移於宗唐宗宋之間,但無論怎麼花樣翻新,也還是未能超越唐宋這兩種審美範型。至此,都顯示著中國古典詩歌的創造熱情已消耗殆盡,剩下所唯一能夠做的,便隻有等待“五四”新文學大潮為之帶來的滌蕩與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