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姑太汪兆娥,想靠著當了主席的弟弟汪精衛享福,離開江西武寧的幾間舊屋、幾畝薄田,到南京倒也過了幾年錦衣玉食的生活。無奈好景不長,第四年頭上,汪精衛死在
了日本的醫院裏,汪家的氣數已是大不如前。眼下日本又投降,陳璧君被捕,公館裏的汽車被點收上去,司機、廚役、門房都被遣散,隻有黃媽和一個粗使姨娘留了下來。偌大的公館,就隻三四個女人,隨時得提防敗兵、盜匪的騷擾,每日裏總是又急又愁又怕。
汪兆娥人躺在病床上,心卻在觀音庵。她隨時提心吊膽,這批財寶能不能保住。雖說有汪文恂三天兩頭去探看,庵中尼姑也盡心盡力,卻總是放心不下。
這天,天氣尚好,街巷中行入稀少,很是清靜。汪兆娥身子骨輕鬆了許多。她掙紮著挪下床來,吃了黃媽送上的蓮子羹,便一人慢慢扭動小腳,走到觀音庵去看看。
汪兆娥進了山門,老佛婆進去通報,淨安師太忙迎了出來。
“呀,汪家姑太太,身體可好些了?今天親自來庵拜佛,菩薩會保佑你完全康複的!阿彌陀佛!”
汪兆娥連說:“托福,托福!”眼睛不住地往經樓上看。
淨安師太知她的用意,便說:“經樓上設了關房,小徒已那裏坐關多日,真是菩薩保佑,一切尚正常。”
汪兆娥又高興,又感激,口中不住念佛。
汪兆娥剛在廳中坐下,接過老佛婆遞來的香茗,忽聽得通通通通,山門外闖進一個人來。淨安師太等人抬起頭一看,禁不住吸了一口冷氣。
隻見此人膀粗腰圓,一身黑鼓鼓的犍子肉,上身披件對襟大褂,敞開胸口,露出那腰上紮得緊緊的手板寬的銅皮帶扣頭,下身穿條黃不黃、灰不灰的日本軍褲,一隻褲腳紮起,一隻褲腳放下,腳上穿一雙日本鐵掌大皮靴,走一步便很有力地響。
這黑大漢掃了一眼庵堂,對淨安師太等人理也不理,單單走到汪兆娥麵前,腳後跟突地一靠,算是敬了禮,大聲說:“姑奶奶,您老身體可好?小的向您老請安了!”
汪兆娥本來就心虛,幾進來了這麼個兵不像兵,民不象民的大個子,先就吃了一驚,見黑大個記得自己,直呼姑太太,又吃了一驚,頓時嚇得嘴皮打顫:“先生,您是……”
“姑奶奶真是貴人忘事!那年你怎麼從雙峰山上下來的,忘了?”來人嘿嘿笑兩聲,咄咄逼人地問。
汪兆娥眨巴著眼,想了片刻,忽而撫掌失聲喊:“你是雙峰山遊擊隊的參謀長陳先生!罪過,罪過,一下予認不出來了。”
來人正是陳文寶。
陳文寶撇撇嘴是嘿嘿一笑,“嘿,投有忘記就好!”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這陳文寶怎樣到了南京,又怎樣突然出現在庵裏認出了姑太太?說來話就長了。
那次陳文寶將汪兆娥等人抓上雙峰山,弄清這老太婆是汪精衛的老姊,便認定這是個進身之階。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趁著遊擊隊長不在家,身為參謀長的陳文寶,連夜向日本兵告密,讓日本兵搶走了汪兆娥,護送到了南京。陳文寶在雙峰山呆不住了,便溜進了南京城。他躊躇滿誌,自認為對日本人,對汪精衛政府,以至對東亞共榮,辦了一件極好的事。救了汪主席的姊姊,他汪主席還不對我格外垂?賞我個千兒八百那不在話下,放我個旅長、團長當當,也未可知。
進南京城的當天,陳文寶到小理發店理了發,將衣褲穿戴整齊,大襟褂敞開前胸,露出手掌寬皮帶鋼扣頭,插著那支有時響、有時不響的快慢機,喜滋滋、樂悠悠來到西康路汪公館。大門前,站崗的士兵不客氣地攔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