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2)

靜悄悄的羊皮巷盡頭,古觀音庵山門緊閉,一叢冬青映著數朵桃花,寂寞地開在山門邊的牆頭,給這靜巷古庵憑添一些春意。庵堂裏傳出剝剝的木魚聲、咿呀的誦經聲,似乎在訴說著人世的滄桑,乾坤的變幻……

有誰能想得到,在中國政治舞台上,曾風雲一時的汪精衛、陳璧君,一生所搜刮來的奇珍異寶,此刻靜靜地安睡在這古庵的青燈黃卷之中…”

這天,淨安老尼起得很早。她帶妙玉在院中打了一套泥鰍滑拳,到淨室沐浴更衣之後,便到大殿上重重敲了三下銅罄,伴著有節奏的木魚聲,誦起經文。妙玉一步一趨跟著師傅,虔誠地做早課。

快吃早飯了,老佛婆慌慌張張地走上大殿,看到師太和妙玉念經告一段落,便迫不及待地扯一扯淨安的尼衣,急急說:

“師太,外麵可鬧翻了天啦。我剛才去買菜,見市場上好多入圍著牆上的布告議論,聽了好一會才聽清楚,原來是政府在追查逆產,一就是漢奸的財產。漢奸的財產不能隱瞞。主動告發的有獎,幫助隱瞞的要治罪。我們庵……這……”

見老佛婆結結巴巴說不清,妙玉接著說:“這布告昨天就貼出了,師太已經清楚。我們是得小心。這幾天倒是沒人找上門來鬧麻煩。”

說話間,阿石挑一擔水走進來,他顯然已聽清她們在說件麼,也顧不得把水挑進夥房,放下水桶,說:“師太,小師傅,這兒天外麵追查逆產,聲勢很大,而且對趁機發劫收財的

軍統特務,懲辦也很嚴厲。所以這批財寶檢舉上去,看樣子是會歸到國庫裏去……”他一身勁鼓鼓的,說起話來震得滿屋都響。

淨安師太靜靜聽著他們三人的話,沉思了很久,然後毅然絕然地說:“當初那是為了今日。看來,是時侯了……”

說著說著,她萬感交集,哽咽著留出兩行清淚來。

師太的眼淚,是喜,是悲,是憂,是憤!

原來,這淨安師太本是小康人家之女,自幼讀些詩書,深明民族國家的大義。“九—八”事變那年春天,她與同村一個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青年,陸軍學校的學生結婚。新婚燕爾,可國難當頭。丈夫是鐵血男兒,忍痛別離愛妻,高唱“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的戰歌走上前線,不久便升為連長。第二年,在湘北保衛戰巾,與鬼子拚大刀,壯烈犧牲在洞庭湖邊……

淨安悲痛欲絕,便絕了一切塵願,就在家鄉雙峰山的古廟中當了尼姑,每日裏青燈黃卷,木魚蒲團,念經超度亡靈,把對丈夫的思念,化作朝朝暮暮的祈禱。念經做法事之餘,便在一個八十歲老尼指教下,練習泥鰍滑拳和輕功,日夜苦修,功趨告成,所以行動起來,隻是一團暗影,緩如水上浮蓮,疾如風中飄絮。

五年前的那天夜裏,她見汪兆娥被陳文寶抓上了山,又凍又餓,甚是可憐,便施了一缽粥與她吃了。沒想到這老婦竟是大漢奸汪精衛的姐姐,更設想到陳文寶會勾引鬼子上山救她。鬼子臨走,一把火將古廟燒為灰燼。淨安流離失所,最後隨著逃難的人流進了南京城,這觀音庵成了她棲身之所。她將在逃難中邂逅的妙玉,作為小徒帶在身邊,已是五個春秋了。

當汪兆娥、陳璧君前來商談藏寶之事時,淨安的心裏可翻騰開了:日本鬼子的獸行,摧屋毀山的炸彈,家破人亡的慘景,丈夫皿肉模糊的屍體……汪精衛夫婦認賊作父,搜刮民脂民膏,定是家累萬貫,如今到了窮途末路,倒要保留這份逆產,真是天理難容!虧你們也想得出這臨危抱佛腳的辦法。我佛門清淨之地,哪裏容得你們的贓財贓物?!但轉念一想,若是將她們拒於門外,那些財寶一定會轉藏他處,甚至會落入日本人手中。這又不是太可惜了?何不如答應,讓她們將財寶藏到庵中,千方百計保護下來,日後再作計較……

妙玉、老婆佛和阿石都為淨安師太的悲慘身世和深謀遠慮所感動,靜靜聽她述說,除了師太款款的話語,屋子裏再沒有別的聲音。

淨安師太邊數著佛珠邊說:

“汪家財產並不是汪家的,而是國家的,是全中國百姓的。我們都有權保護,不能讓它流落出去。八國聯軍打進北京皇城,掄走了我們國家數不清的財寶,運寶的駱駝牽線從天安門前走過,駝鈴日夜不絕地響了一個多月!想一想,這些強盜運走了多少財寶!現在日本人是投降了,他們把搶劫的珍寶都裝上兵艦運走。據說,南洋一個什麼島子都掏空了,全都是藏的中國珍寶。汪家的這21口皮箱,肯定裝滿價值連城的東西。在這樣的時候,我們怎能讓它流散,甚至被日本人弄走呢?可當時,妙玉要罵我漢奸婆了……”

妙玉一下子笑逐顏開,抱著師傅的肩頭撒嬌撒癡起來,“師傅,看你!徒兒現在明白了嘛!”

淨安撩起尼衣,擦去臉上韻淚痕,忍不住也笑了。忽而,又陡然板起麵孔,拂去妙玉的手,教訓道:“注意清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