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兒,二人趕到馬王村,栓了馬鬼鬼祟祟進村。西門如湖這時說不清是什麼心情,不由地歎息一聲。
鄭兆北湊近了說,說道:“大哥,我們是萬不得以才打擾伯父清靜的,小弟我立個重誓,異日必為他老人家風風光光重修墳再立碑!”
西門如湖苦笑搖頭,說道:“人去如燈滅,心中常記他老人家的教誨才是孝順。我真不知現在的所作所為,會不會令他老人家失望!”
鄭兆北一把拉住西門如湖,眼睛瞪得有如燈籠,說道:“大哥,想想伯父他老人家期望你的是什麼?富貴顯赫,耀祖光宗!”
西門如湖還是搖頭,說道:“沒的事,他老人家隻願我堂堂正正的做個人,一輩子無愧於心!”
鄭兆北抓緊西門如湖的手,猛力搖晃,說道:“不對,大哥,不對!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鄭兆北說這話時胸口急劇起伏,他也是在自勉。
西門如湖差點氣樂了,可他終於沒樂出來,鄭兆北的話到底鼓蕩起他的雄心壯誌。
馬王村上百戶人家,老大一片墳瑩地安葬曆代先人。偏趕上今夜無月,一丘丘隆起的墳包,看上去相差無幾,西門如湖竟然找不到自家祖墳!
鄭兆北也不好點破,一勁兒安慰,說道:“大哥你別急,慢慢想想……”
西門如湖豎一根手指在唇邊,他聽到了隱約的人聲。鄭兆北也聽到了,那聲音雖不高,但在這靜夜中傳得挺遠,隻是若有若無,聽不太真切。兄弟二人對望一眼,同時想到了說道:誰會在這夜深人靜時,潛入墳瑩地呢?莫非也是衝著那東西來的?
兄弟二人屏息靜氣,躡足潛蹤向那聲源接近。曲折繞行了半盞茶的功夫,看見了一點微弱的光亮,再向前看清了;原來是盞用厚布罩住光亮的紗燈,燈前二人對坐,低聲秘語。
西門如湖難忍好奇,又向前靠近一些,隔兩個墳頭伏下身。燈前二人一為粗豪的壯漢,一為文士打扮的清瘦老者。老者麵前攤開筆、硯、紙張;壯漢借著光亮檢驗手中一綻大銀的成色。
鄭兆北留意的是別處,他猛拉西門如湖一指二人身後,微弱的燈光恰巧照亮了二人身後一角石碑,碑上一行小字觸目驚心說道:不孝子西門如湖敬立!難道是給人家搶了先手?鄭兆北咬牙跟西門如湖比了個殺的手勢,西門如湖堅決地搖搖頭,他是決不會為那東西殺人的,何況事情怎樣還無定論呢。鄭兆北急得握拳直擂腦袋。
這時,那壯漢驗過銀子成色開口了,說道:“先生,您出的價低點兒了吧?我線人幫為這消息上上下下跑了月餘,您老是不是?”
老者冷哼一聲,說道:“我百曉生最是公允,沒人敢與我還討價還價!怎麼,往後的買賣不想做了嗎?”
壯漢訕笑說道:“您老息怒,息怒,算在下沒說。”
西門如湖、鄭兆北鬆了口氣,原來這二人來此是買賣情報的。
停了一會兒,百曉生說道:“前日讓你打聽的東西有眉目了嗎?老夫正著手編纂一部\\''''江湖奇珍異寶武林寶物記\\''''急用,我出到這個價!”他說著伸出一個巴掌。
“您老是說聖武珠嗎?”壯漢話一出口,西門如湖、鄭兆北齊齊一震,連忙豎起耳朵。”您老不是難為我嗎?為那東西,江湖上人腦袋打出狗腦袋!我們這些不入流的小幫派避之唯恐不及,哪兒還敢出麵打聽?!”
百曉生默不作聲了,西門如湖、鄭兆北捂嘴苦忍著笑。那壯漢把江湖上對聖武珠的爭奪,比做人腦袋打出狗腦袋固然可笑,但更荒唐可笑的是整件事情,大言自號百曉生的老者,不惜花大價錢打探聖武珠的消息,卻不知那東西就坐在他屁股底下!
百曉生開口了,語帶狂傲,說道:“若說對聖武珠的了解,江湖上很難有人與老夫比肩了。隻是老夫要在武林寶物記中將它列為頭一至寶,總要介紹的詳細些才好。”
“嗯,第一至寶,聖武珠當得起這盛名!”壯漢點頭附和,說道:“隻是不知什麼寶物有幸被您老排做第二?”
“那是一柄刀,倭國的一柄武士刀!倭人最善製刀,而那刀是倭國霸主柳生石兵衛的愛物,名斬月!”
“那刀定有切金斷玉之能嘍?”
“正是,但它還有一奇處,能短暫製盲對手。”
“這是倭國之物哇,您老怎好把它收入武林寶物記當中?”壯漢不解。
“老夫所為皆有道理,哪輪到你這蠢才品評?”
“是,是,是,您老隻當小的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壯漢脾氣出奇地好。
百曉生平息了怨氣,繼續賣弄所知,說道:“柳生石兵衛被下屬刺殺,他的後人在倭國無處存身,隻得流竄到我天朝沿海一代為寇!”
西門如湖、鄭兆北一愣,原來那矬鬼竟有這樣顯赫的家世。
百曉生接著賣弄,說道:“他們霸占了我東海一島嶼做巢穴,並在島上建塔樓供奉柳生石兵衛的衣冠和寶刀。”
西門如湖、鄭兆北齊震,想起那日進剿大魚礁匪巢看見的木閣樓。
“那排行第三的寶物又是什麼?”
“我那奇珍異寶武林寶物記長達五卷,你要老夫在這裏一一羅列不成?”
那壯漢又是嘿嘿傻笑,再問,說道:“您老耗江心血編這\\''''江湖奇珍異寶武林寶物記\\''''為的是什麼?”
這問題聽著有些蠢,可聰明如百曉生卻一時給問住了。思紂良久緩緩道說道:“是呀,我為的是什麼?難道就是為了講述這些奇珍異寶背後的故事嗎?可這些故事一點也不美,非但不美,更充滿了血腥!”
百曉生仰起臉,麵對夜空慨歎,說道:“單單說那聖武珠吧,百十年間數易其手,可它帶給主人的往往是血光之災!有人攜它閉關於秘室修練神功,結果卻死於秘室,珠子不翼而飛!有人當它是丹丸囫圇吞下,至親好友非但見死不救,還活剖人腹取那珠子!更別說像燕傑镔那樣,僅得到它尚未親近就死於非命!聖武珠哇,你見證了多少兄弟反目、父子相殘的人間慘劇,攪起了多少血雨腥風!”
西門如湖聽得正入神,突聞身旁異響……鄭兆北抑製不住起自心頭的寒意,不由自主地打戰。西門如湖唯恐這聲響驚擾了那二人,伸手捂鄭兆北的嘴,萬沒想到鄭兆北驚叫一聲,拿住他肘部穴位,以擒拿擰他胳膊。
燈前二人聞聲驚覺,一左一右跳起,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僅留下那盞燈。
西門如湖吃痛不過,怒道說道:“兄弟,你瘋了嗎?!”
鄭兆北這才驚醒,他滿臉冷汗囁喏道說道:“大哥,你、你嚇著我!”
“莫明其妙!”西門如湖瞪視他,說道:“你何時變得這麼疑神疑鬼了?”
鄭兆北不敢與西門如湖對視,嗓子眼兒裏嘟囔,說道:“是百曉生講的故事嚇著我!”
西門如湖沒聽見鄭兆北說什麼,凝神觀察四周,當確認附近真的沒人了,催促道說道:“快動手吧,時候不早了,天快亮了。”
西門如湖見鄭兆北沒反應,猛拍他一掌,鄭兆北居然躍起手按刀柄!西門如湖實在迷惑不解了,說道:“我說你小子怎麼了?!”
鄭兆北愣了愣,扭轉臉,說道:“沒什麼,對不起,大哥。”
西門如湖懶得與他計較,借了燈光走到墓碑前跪倒,恭恭敬敬叩首,嘴中默念。鄭兆北隔了幾步跪在他身後,跟著叩拜。
西門如湖取出備好的鐵鏟開始掘土,鄭兆北掌燈沒動手。挖著挖著碰到東西了,西門如湖放下鐵鏟用手扒,他觸摸到那熟悉的椰殼匣子。
西門如湖從墓穴中捧出那個匣子,鄭兆北掌燈到近前。匣子開啟,在盛骨灰的瓷瓶旁有個紅綢小包,西門如湖拿起來捏一下,硬的,鴿子蛋大小。他不放心,一層層打開包裹的綢布,剩最後一層了,他輕輕撩開綢布一角……光華乍泄!
“沒錯,是它!”西門如湖將那東西原樣包好,遞給鄭兆北。
鄭兆北扔了燈,顫抖著雙手捧住它,呼吸聲粗重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