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歎息一聲(2 / 3)

好在天色已微明,西門如湖不需要燈了,他捧過父親的骨灰匣,仔細地包裹好,又加了一層白綾,放入墓穴中添土埋好,西門如湖倒地再拜。整個過程一直就不聞鄭兆北的響動,西門如湖奇怪地扭轉頭。

鄭兆北雙手捧著紅布包,以頭抵地涕淚長流。

西門如湖吃一驚,說道:“嘿,兄弟,你何至於此!”

鄭兆北雙手痙攣地抓緊布包,說道:“天垂憐呐,夢想的一切就在手中了!”他抽咽著說不下去了。

“快起來,說道:“西門如湖環顧四周,說道:“天亮了,快走。”

鄭兆北聞言站起,踉踉蹌蹌跟在西門如湖身後,聽那腳步散亂沉重,直如鄉野村夫情急狂奔。

到村外牽馬上官道,西門如湖盤算著抓緊些還能到登州府去看望無憂、無雙,於是快馬加鞭上路。一路上,鄭兆北神情恍惚。

兄弟二人到了幾個月前\\\"巧遇\\\"燕傑镔遭擒的小鎮,這時鄭兆北的腦袋活泛了,要求在鎮上歇歇腳處理好聖武珠。西門如湖不知道那珠子要怎麼處理,但是想到二人都累了、餓了,歇歇吃點東西也是好的。

這小鎮名城關鎮,鄭兆北熟門熟路找到上次那酒樓。天未過午,有錢來這兒的大爺們還沒起來,酒樓裏空落無客,夥計們一副未睡醒的樣子。鄭兆北要的就是這清靜無人,便於秘談。這種大庭廣眾下的秘談實則最安全的,前後左右一目了然,偷聽者無法隱身。而且,一大早倆年輕人酒樓中秘談,那多半是紈絝子弟急不可待地吹噓昨夜如何將某某紅姑娘搞上手的。這種事聽了當然是個樂兒,聽不到也沒人花多大心思的。

鄭兆北三言兩語打發走夥計,把一直緊攥在手的紅布包推到西門如湖麵前。

西門如湖撓撓頭,說道:“這東西還是你帶著好,我這人粗心大意,別一個不慎弄丟了。”

“大哥別開玩笑了,這東西比命還重要,怎麼會弄丟呢?快收起來,別讓人家看到!”鄭兆北硬把紅布包塞進西門如湖懷裏。

卸下一付重擔,鄭兆北輕鬆了,說道:“大哥,現在該說說這東西怎麼帶才安全了。”

西門如湖眨眼不解,說道:“我們口風緊點兒就行了唄,莫非還要挖個坑把它埋起來?”

鄭兆北搖頭,說道:“大哥,你是個極聰明的人,隻是這等事情你不上心,所以隻好兄弟替你拿主意了。咱們一時找不到妥當的地方放它,可又不能就這麼把它帶在身上,所以我想把它偽裝成跌打損傷的藥丸。”

這時,夥計上菜來了,擺好了碟碗,還殷勤地候在一旁不走,鄭兆北拋給他一塊碎銀,說道:“我們哥倆有話說,你遠點兒站著。”

夥計眉開眼笑接了銀子,點頭哈腰走了。

西門如湖借這功夫把鄭兆北的話在腦袋裏過了一遍,覺得有理。他可是吃夠這東西的苦頭了,如稍有不慎,一切將重演。

“還是兄弟慮事周詳。”西門如湖點頭稱讚,說道:“就依你說的辦,好了,快吃飯吧。”

鄭兆北沒動筷,說道:“大哥急著趕往震山莊是嗎?我看這事不急在一時,我們在這鎮上歇一天,事情處理好了再走不遲。”

西門如湖皺皺眉,說道:“那說好了,隻耽擱一天,有道是救兵如救火呀!”

鄭兆北點頭,說道:“就是這話。”

午後,風和日麗,碧空如洗,一少年踏進回春堂大藥房,他非但沒有帶進一絲絲陽光的氣息,反而麵色陰鬱,更有那麼一股……殺氣!

閉目養神的掌櫃的和袖手衝盹的小夥計,睜眼打量來人說道:是位富家公子哥兒,他本是位俊朗人物,卻讓二人不由地打了個寒戰,目光慌忙閃避,決不是因為他身上帶了柄刀的原故。

少年咚地一聲拋了塊銀子在櫃上,二人給這綻白花花、沉甸甸的銀子壓彎了腰。掌櫃的老臉上堆下笑來,小夥計一溜煙兒去倒茶。

少年的話簡短冷硬,把掌櫃的滿肚子阿諛奉承咽了回去,臉上的諂笑像做勢欲潑的水,蕩兩蕩硬生生的收住,轉身拿藥。

小夥計端上茶了,可少年兩眼盯的是掌櫃拿出的藥丸子,說道:“這個不行,你現做吧,我等。”

掌櫃的瞟眼櫃上的銀子,心說,你要是不怕麻煩,讓我現去采都行。他連忙吩咐小夥計搗藥。

“誰有那功夫?我隻讓你把散劑做成丸劑!”少年的話還是那麼冷,說道:“做的時候多加些蜜,要軟軟的,粘粘的。”

二人答應著馬上動手做,少年這才端茶杯掀開蓋兒,熱氣氤氳,少年的表情也像這水汽飄蕩不定。一盞熱茶尚未飲盡,五顆大藥丸子就泡製好了,掌櫃的不敢再多嘴多舌了,候在一旁等著公子爺發話。

那少年肘拄櫃台以手支額,看不見表情。良久他悶悶地說道:“掌櫃的,我這兒有個方子,你按方抓藥,給我磨成粉劑。”

掌櫃的忙鋪開宣紙,狼毫吃飽了墨候著。少年口述的頭一味藥,就讓掌櫃的執筆的手一抖,雪白的宣紙落下墨汙。掌櫃換過紙,埋頭記下了少年口述的藥方,完事他再也憋不住了,小心翼翼說道:“公子爺,您這方子可是劇毒哇,就算大羅神仙……”

少年猛抬頭,目光中殺機大盛,掌櫃的隻覺那是兩柄冷嗖嗖的劍,縮縮脖子渾身寒戰,再也不敢言語了。

少年拎了兩包藥出回春堂,仰臉正對亮晃晃的斜陽,他有些頭暈目眩,伏在坐騎的馬鞍子上緩了一會兒。少年打馬出城關鎮,在曠野中尋了塊向陽坡地,他的俊臉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可還是拿了備好的鐵鏟下馬。

當少年方方正正地掘好一個大坑,天已透黑了,他目光呆滯地立於坑前,嘴角抽動,似在無聲地申辯。他狠摑了自己一記耳光,上馬絕塵而去……

夥計按鄭兆北的吩咐,備好酒菜叫醒蒙頭大睡的西門如湖。舒服地抻了個懶腰,西門如湖問說道:“我兄弟回來了嗎?”

“回公子爺,還沒呐。”這是鎮裏最好的一家客棧,最好的一套客房,夥計殷勤恭敬,說道:“酒菜是現在送上來,還是等那位公子回來?”

“噢,等我兄弟回來。”瞥一眼黑沉沉的窗外,西門如湖嘀咕,說道:“不過是普通的跌打損傷藥,也用得著去這麼久。”

“小弟該死,勞大哥久等了。”鄭兆北人未到聲先到,風塵仆仆地進來。夥計退出傳酒菜。

“我說兄弟,你別是趕往少燕寺,拜領療傷聖藥吧?”西門如湖還是一貫地沒有正形。

“讓大哥說著了!”鄭兆北避開西門如湖目光,說道:“我還真去廟裏了,去求簽,是枝上上簽,說你我不日必飛黃騰達!”

“這還用別人說?”西門如湖嗤鼻,說道:“兄弟辛苦了,快快入席。”

菜上來了,僅四樣,可無一不精致,酒更是好酒了。鄭兆北在這上頭從來不對付的。待夥計退下,鄭兆北將五顆跌打損傷藥丸子擺到桌上,西門如湖把紅綢包也擺在桌上,起身去外間把風,這期間二人沒說一句話,嚴防隔牆有耳。

如同撩開層層幔帳初見少女胴體;如同久久期盼的破曉朝陽;如同漫漫戈壁上的一眼清泉;那江湖上最轟動、最神秘的傳說就躺在鄭兆北手心了,他胸口有一麵巨鼓在重重擂擊,他呼吸急促,滿臉脹紅。

鄭兆北不是初見聖武珠了,可那是在大哥西門如湖手中,隻有現在,這無可限量的未來才真正屬於他。鄭兆北淚眼模糊,聖武珠在燈光下光華內斂色呈青白,它在凝視中變幻,呈深邃幽遠的淡青色,似有一圈圈的光暈內旋。鄭兆北連忙閉上眼睛,他怕魂魄給那光暈吸去,他怕不能自控,一頭紮進那一汪淡青……

西門如湖回到裏間,落坐就端起酒杯,他早就垂涎欲滴了。鄭兆北慌忙按住他的手,說道:“大哥,別忙。”鄭兆北將五顆藥丸裝進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口袋,親手把這口袋掛在西門如湖胸口。

兄弟二人心照不宣,相視而笑。隻是西門如湖急著端杯,沒留意鄭兆北的笑有些淒慘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