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不是索默爾_淩。”我想了想,肯定地說。
我的視覺已恢複正常,透過那漫天飛舞的蒲公英,我看清了對麵那正在說話的人。
我認得那藍得發亮的人影,眼前的這個人,確實同當日現身救我的大魔法師淩一模一樣。我依稀記得淩當時的聲音,剛才說話的那個聲音,確實也很象他。
但他不是淩,絕對不是。
“為什麼,蘭若?”那個人的聲音很平靜,“索默爾_淩是一個燈神,他的形象可以千變萬化,你怎麼可以這麼肯定,說我不是淩呢?”
“你不是,因為我嗅得出,你身上的味道。”我苦笑著,望了望自己的手掌,望著“生命之環”上浮動的那一抹藍光。
……如果不是這枚戒指,現在的我,同對麵的那個“人”會有什麼區別嗎?我們“臭味相投”,我們身上都有那死亡的味道。
我對麵的那個人,分明是一個死靈。
燈神就算有不同化身,他也隻能化身為生物,而不是死物。
“死物嗎!?……”對麵的“淩”深深歎了口氣:“既然如此,你該明白我們是勢不兩立。”
“我冒稱是淩,隻是想套出你的秘密!”“淩”盯著我說,“現在你已經識破,拔劍吧!”
劍?我記得我的劍已經失落在海船上。可是!此刻我心念一動,那把劍竟然已經握在手中?!
但我沒打算舉劍,根本沒這個打算。
“我們如果要打,我是不能這樣同你打的。”我笑了笑說,“剛才,其實我已經錯失最好的機會。”
當他冒充索默爾_淩的時候,我應該假裝相信。然後我伺機偷襲,才更有把握擊敗這個對手。
“你說得沒錯,”“淩”點頭道,“你為什麼沒有這樣做?”
因為我沒有理由這樣做,我沒有理由把他當作敵人的。
“你救了我,救了阿爾維斯,如果你有心加害我們,你沒必要做這些。”我說,“我隻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說自己是索默爾_淩?”
眼前的這個“淩”,忽然讓我感到難以名狀。
是的,他有著死靈的氣息,但那股氣息,似乎同我先前見過的那些“敵人”,又完全不同。
我第一次感覺到,原來還有一種死亡的味道,會表現得如此“高貴”。這種高貴仿佛遙遠的時空,仿佛叩開深鎖千年的殿堂,目睹那寶座上已死的王者。麵對那種死亡,會有一種敬畏,那種高貴讓人慷慨生哀。
“蘭若,不愧是蘭若。”“淩”淡然道,“我來這裏,隻是想看看淩選中了怎樣的人——”
“淩選擇同你訂立契約或許是有道理的吧,”“淩”若有所思地說,“或許,他真地相信你能完成他的心願吧……”
“契約,心願!”我的心頭不由一震,“淩從未告訴我他的心願,你知道淩要托付給我的,究竟是怎樣的事情嗎?”
“他用不著告訴你,因為所有答案都在你的‘回憶’裏。”“淩”的眼光,也投落在我手中的“生命之環”上。“不但是淩的心願!你的‘回憶’裏,其實已經有一切的一切答案——要救你危險中的夥伴,要救你自己,甚至,救這整個世界……蘭若,你需要‘回憶’,你要靠自己好好想想了。”
※※※
“我?我該怎麼做?”我記得我從海船上“消失”之時朋友們的處境,我為他們現在的命運深深擔憂。
“你有呼吸的生命,隻是博大的生命整體的淺表一層。你呼吸一百年,生存一百年,所能感受到的生命知識,隻是浮出海麵的冰山一角。”這個“淩”玄乎其玄地說。“知識不在身外,獲得知識,隻是一個回憶自身的過程,用你的‘回憶’!回憶那些被你淺表的生存遺忘的東西。”
他一定已經看出了我的困惑,於是他停了停,才繼續解釋道:“索默爾_淩的‘化身’,已經附在‘生命之環’上,他生命的一部分,已經同你一體——所以!在你的生命裏,已經有屬於淩的知識,這些知識可以救你、救你的夥伴——你隻是需要用‘回憶’把知識想起來罷。”
回憶!回憶?可我該怎樣……怎樣才能‘回憶’?
“淩”望著我,他那湛藍色的目光如同天空一樣空曠。
我猜不透,一點也猜不到他此刻的念頭……我有些無措地兀立在蒲公英飛舞的曠野裏,我能感覺到的,隻有越來越涼的海風。
“這裏是回憶之地,是淩在這個世界的修煉之地。”半晌之後,他才再度開口,“在這裏的每一個修行者都隻能靠自己尋找‘回憶’,你也隻有靠你自己。”
他顯得有些失望,他隻是搖了搖頭:“……可惜啊,蘭若!看來你做不到。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回憶的能力也同其他修行一樣,需要不懈鍛煉——可是你?淩從來沒有教導過你,你就連一天的訓練也沒有。”
“那怎麼辦,怎麼辦?”我望著仍然熟睡的阿爾維斯,我滿腦子裏想著的卻是高炎,還有海莉,還有阮達爾和維蒂斯他們,我的朋友們安危未卜,我其實隻是想這個“淩”趕緊告訴我他們的情況,我並沒有時間“回憶”,沒有時間打啞謎的啊!
“看來,你甚至連留在這裏認真想想的機會也沒有呢。”“淩”似乎立即讀透了我的心。“你很在意你的朋友,沒錯!如果你一直耽擱在這裏,就算你找到了回憶,也已經錯過太多東西。”
“高炎沒事,你的其他朋友也都還活著。”“淩”終於給了我一些提示,“但你如果找不到一點辦法,你仍然想不出對付人魚的主意的話,他們就全都有危險了!”
不論有多危險,我隻想同他們在一起。在我心中還有掛念的時候,怎可能安安靜靜地躲在這裏,談論那虛無縹緲的“回憶”呢?
“索默爾_淩,索默爾_淩!”他感慨著,他一個人自言自語著,“你托付的人,是一個好女孩!——但也僅僅是一個好女孩。”
“就憑你,蘭若,憑你也能達成‘那個心願’嗎?”然後他笑了,笑得那藍色的身影如海麵的波紋瑟瑟顫抖。
我不懂他為什麼陡然如此失態,我隻有等待,我想他一定還有話要說。
“你找到了回憶之地,但也是你自己放棄回憶!”笑停了的“淩”重新盯著我說,“現在是你自己選擇離開的,你隻想找到你那些朋友,隻想同他們在一起,對不對?!”
他的聲音忽然顯得有些不懷好意,我不由得有些警惕起來,但我能怎麼選擇呢?現在我最關心的,確實不是什麼“回憶”,而是高炎他們,我隻一心掛念著他們,掛念那些和我生死與共的同伴。
“好,我幫你,我送你回去!”“淩”又笑了起來。
“在回憶之地周圍,大海形成結界。在這個結界裏,無數的時間和空間無序地交疊。”他說,“我可以把你準確送回那艘海船,我甚至可以讓你回去的時間稍稍‘提前’。”
“當你回到海船之上,人魚還沒有進攻甲板。”“淩”說,“你回憶一下那時的情況吧,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改變那全船傾覆的命運。”
人魚沒有攻上甲板,我的夥伴還沒有被催眠術壓倒!——“淩”是說,他可以給我這個機會,送我“回到”那個時刻?!——這個淩竟然有這樣的本事,改變結界中的時間,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嗎?
※※※
乳白色的霧正彌漫四際。
“她們的歌聲還沒有停!”海莉,海莉焦急的聲音閃過我的耳邊。
“維蒂斯,奏琴!”蜥蜴人阮達爾正疾聲大呼。
維蒂斯的手正按住銀琴,她的目光卻望向別處。
她是想拾起高炎的鐵弓!但我走上一步,搶在她前麵拿到了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