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暮山(1 / 2)

第二天上午,拾音坐在她昨晚隨便踏上的這條小船的船頭,對著麵前贛江的滔滔江水,依然有種不怎麼現實的感覺。

昨晚在她確定了現在的年代可能是在公元668-684之間後,那個一直被她詢問的男人就反過來問了她一堆問題,而第一個就是:“你剛剛說的人物我雖然都知曉,不過你口中所說‘初唐四傑’,又是什麼意思?”

拾音這才意識到自己因為受了打擊驚慌之下不小心說出了不該說的話。這“初唐四傑”的稱號,是在後晉時官修《舊唐書》才在《楊炯傳》中首次提出的,她現在這麼莫名其妙地隨口一說,麵前人自然聽不懂。但她也懶得去解釋,隻垂頭喪氣地低聲道:“就是我認為的目前文壇最為出名的四位……嗯,文學家。”

“你認為?”那男子頗為輕蔑地一笑,但隨即卻又緊張兮兮地追問道:“那你倒說說,這四人裏哪一位才是第一?”

拾音瞥他一眼,有些不明白為什麼這人會對這個問題大起興味。事實上就算是在現代,關於這四人的排名順序專家們也依然爭論不休,不過其中王勃普遍被認為是成就最高的,也是,他一篇寫得洋洋灑灑的《滕王閣序》就足夠他獨步天下了。想到這裏,她便很幹脆地說:“當然是王勃。”

“哦?你真的這麼認為?”那人麵上忽露喜色,之前倨傲的態度也隨之蕩然無存,一張臉在昏黃的漁燈下笑得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倒把拾音嚇一大跳,不由自主就往後挪了兩步——這人的人格分裂似乎不是一般的厲害……

“想不到你一個平凡女子也能有這樣的見識,關於這點的看法倒與我不謀而合。”那男子繼續微笑,還趕緊走上前兩步,很是溫和地說道:“姑娘你不是剛剛說自己找不到地方歇腳嗎?這船是我包下的,你願意的話今晚可以住在這裏。”

“啊?”拾音頓時愣在那裏,萬沒想到自己隻不過說了句王勃的好話,這人就可以讓一個素未謀麵的陌生人留宿,一時有些不敢相信地眨巴著眼睛盯著他看。況且她本以為這男子態度惡劣,卻原來他還是有著善良有禮的一麵……看來古時的士人畢竟是讀聖賢書的……

於是她便趕緊趁著這個男人高興的時候又盯著他問了一堆問題,終於搞明白了目前是九月下旬,所處地點則是洪州附近。而那男人對她問的這些近乎白癡的問題雖然依舊很不耐煩,而且不斷反問她:“你為何什麼都不知道?”但見拾音苦著一張臉,便無奈地擺擺手道:“罷了罷了,你既有難言之隱,我也不去追問,就當我日行一善為我父親積德好了,你進去睡吧,不過這船天一亮便要繼續行往交趾了。”

“哦……”拾音聽他說“交趾”,似乎是個地名,隻是古代地名大多與現代不同,聽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地方,但先前聽這男子說這裏是洪州附近,她反倒清楚得很,因為王勃《滕王閣序》第一句就是“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所以她早就知道洪州即現代江西南昌的古稱。

“結果一不小心到了初唐就算了,還跟我的第一目的地長安離了十萬八千裏……”當晚拾音獨自躺在船艙的地板上,一時半會也被那硬邦邦的地麵硌得睡不著,便索性又掏出時光機器研究,見上麵的數字依然是“365”,她就繼續在心裏琢磨著這數字的含義,同時開始猶豫自己是不是應該天亮和這男子道別後,就去找個沒人的地方穿越回現代算了,畢竟她對初唐興趣也並不是很大,就別活受罪了吧……

“啊……對了!既然這裏是南昌,那滕王閣豈不是就在這附近?”拾音忽然坐起,豎起一指在黑暗中得意地自語起來:“那不如去看一眼再走好了!現代南昌的滕王閣都是第二十九代了,還是仿宋的建築,而我去看的話,就能親眼見到真真正正的初唐第一版!回去給老爸描述描述他一定高興死了!”

想到這裏她又興奮地躺下,因為動作太猛,頭都撞到地板上了,疼得她摸了半天,剛想閉上眼睛,卻又瞥到那個依然立於船艙之外的男人身影,這時拾音雖然心裏對他有些感激,卻又對他不停變化的態度產生了好奇,不過不管怎麼樣,這個年輕男人貌似隻是麵冷心熱,起碼願意留宿她一晚,她已經感激不盡了。當然,也許她最該感激的,還是那位王勃……

但是當拾音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這種感激之情就徹底被她拋到腦後去了。

她是在船身的搖蕩中醒來的,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後,她就發現這並不是她的錯覺,而是船身確實在隨著水波搖蕩。

她猛地一驚,爬起身“刷”地拉開艙門,當下就隻能目瞪口呆地對著眼前情景發愣——麵前是滔滔江水,她再左右看看……怎麼看離岸邊都已經很遠了……

“你醒了?”那男人本正坐在船頭和撐船的船家攀談,這時見拾音對著兩岸風景發呆,便衝她點頭打了個招呼。

“這船為什麼開了?”拾音回過神來,立刻激動地衝上前去,一手指著遠得幾乎看不見的江岸大叫道:“我要上岸!”

那男人卻漫不經心地瞥她一眼,慢悠悠地道:“我昨晚就和你說過,這船天一亮就要駛往交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