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我又沒說要隨著這船去什麼交趾!”
“那你怎麼不醒啊?”於是那男人很無辜地看著她問道。
“啊?”拾音被他這麼一問,簡直無言以對,盯著他的臉半天回不出話來,半晌才恨恨地反問道:“你就不能叫我一聲麼?”
那男人蹙起眉頭,委屈地道:“我叫了啊,還叫了好幾聲呢,”說著,一指船夫:“不信你問他!”
見船夫笑著點了點頭,男人便很得意地回過頭來:“你看!但我叫了半天,你都不醒,我看你睡那麼死,又不方便進去推你起來,但我又趕著要去交趾,隻好吩咐船家開船……這能怪我嗎?”
好像……確實……不能……怪他……
拾音垂頭喪氣地哀歎一聲,哎,看來她昨晚真是太累了,在那種破地板上也能睡著!也是,自己本來就為了偷時光機器而一宿沒睡,穿越之後又受了一連串的打擊,真可謂身心俱疲,結果一覺醒來居然已經到了下晚!虧她本來還想去看個滕王閣就回現代的,現在可好,離得越來越遠,況且就算她現在能下船,憑腳力也絕對走不回去了,自己又沒有錢可以搭船返航……哎,算了算了,就當是免費的古代行船一日遊拉倒了……
“這船今晚還會靠岸,到那時候你再上岸不就行了?”男人無所謂地笑了笑,拾音沒好氣地斜他一眼,卻也隻能默默地點點頭,轉身走去船舷邊坐下。
那男人看她一臉的鬱悶,笑著搖了搖頭,便繼續和船夫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不說話的時候他就會盯著江麵沉思,眉宇間透出隱隱的憂色。拾音偷眼看他,發現白天時更能看清楚他的長相,確實有張頗為清秀端正的臉,年紀看去可能有二十五六。
那男人偶然回頭,正好捕捉到拾音偷瞄他的樣子,便衝她挑眉一笑。拾音趕緊別過臉去,他卻笑著問道:“喂,你為什麼穿這一身衣服?”
“我衣服怎麼了麼?”
“看這式樣,是胡人的衣服吧?”男子說著,走近來,低頭又細細打量了她一番,然後搖搖頭道:“可你並看不出具胡人血統……”
“……”拾音頗為鬱悶地看著自己身上這件她當初為了穿越盛唐而花盡心思做的胡服,如果事情真的像她所想象的那麼順利的話,她現在這身裝扮應該算是走在潮流的尖端,但是身處目前的初唐來說嘛……未免就太前衛了一點——這時候胡服還沒開始流行呢……
“我就喜歡這麼穿……關你什麼事……”拾音悶悶地回了這麼一句,便繼續別過頭去看著江上風景發呆。這時正值深秋,天上飄著幾片雲彩,雲影投在水麵上,顯得格外的閑適,遠處的山巒則在暮靄中呈現出奇妙的紫色來。她見到麵前這景色,一時不由自主就脫口而出:“時維九月,序屬三秋。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
“咦?”那男人正坐在她身邊,聽她忽然吟誦起這句子,顯然吃了一驚,睜大眼睛望著她,又急急打斷她道:“你……你怎會背這《滕王閣序》?”
拾音倒被他說得一愣,摸了摸腦袋,反問道:“難道你不會嗎?”
那男人一哂:“我怎麼可能不會?”便清清嗓子,續著她下麵繼續背誦道:“儼驂騑於上路,訪風景於崇阿。臨帝子之長洲,得天人之舊館。層台聳翠,上出重霄;飛閣翔丹,下臨無地。鶴汀鳧渚,窮島嶼之縈回;桂殿蘭宮,即岡巒之體勢。披繡闥,俯雕甍: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紆其駭矚。閭閻撲地,鍾鳴鼎食之家;舸艦迷津,青雀黃龍之軸。雲銷雨霽,彩徹區明……”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哈哈!”拾音和著他背出這段的最後一句,然後兩個人一起笑了起來。
那男人笑到最後,卻又疑惑地皺了皺眉,沉思了半天,這才開口,但臉上仍是愉悅的神情:“這才幾天……竟然已經傳出來了嗎?”忽然又似乎有些欣慰:“原來我三尺微命,一介書生,終究也還是有人賞識的……”
拾音見他臉上忽喜忽憂,隻當他人格分裂症又犯了,但剛才同他一起背《滕王閣序》倒也讓她覺得很有趣——居然能和古人一起背這千古名篇!便笑嘻嘻地道:“原來你是真的很喜歡王勃啊!”
那男人聽到這裏,卻奇異地看她一眼,這時那種倨傲的態度便又開始流露出來了,隻聽他淡淡地哼了一聲,繼而悠然道:“我當然喜歡我自己的。”
拾音心裏實在是看他這種態度極其不爽,便也故意哼一聲,反詰道:“我又沒問你喜不喜歡你自己!”
這話一出口,她就隱約覺得什麼有地方不太對勁,想要整理一下思路,卻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理起,就隻是這麼愣愣地盯著對方的臉發怔,那男人卻依然扯著嘴角淺笑。待到她終於想明白了他剛剛所說那句話的含義時,拾音猛地站起身來,一手指著他,一手捂住自己的嘴,瞪著兩眼大大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你……你就是王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