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那一晚拾音也繼續待在王勃的船上了。
這天的暮色之中,當她在船上大聲報出那男人的名字時,那被她叫做王勃的男人當即就哈哈哈地大笑起來,笑完了便氣定神閑地看著依然一臉驚愕的她,反問道:“那你呢,你又叫什麼名字?”
拾音好容易才從極度震驚中回過神來,一手還不自禁地撫著心口,愣了半天才結結巴巴地答道:“我、我……我……”
“你叫‘我我我’?真是個奇怪的名字!”王勃扯著嘴角笑看她一眼,滿意地看到她臉上泛出氣惱的羞色。
“你!”拾音簡直氣結,自己還不是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嚇了大大一跳才連話都說不連貫的!萬萬想不到,她昨晚不過是隨便在江邊踏上一條船,本著難得穿越一趟起碼也得找個古人說句話的精神敲開船艙門,結果她的大唐體驗之旅第一個說話的對象,居然就是初唐四傑之首!
神啊,這是什麼運氣……你果然是眷顧我的!——拾音實在是很想這樣誠心誠意向神靈道謝,可是看到麵前這個男人滿臉的調侃神色,再回想一下他那極不穩定的情緒——她忽然就有點高興不起來,因為各方麵都表明了,麵前這位王勃王子安先生,個性還真不是一般的惡劣……
算了……看在他寫出一篇千古流傳的《滕王閣序》的份上,作為一個從小背著這名篇長大的現代人,就不要跟他計較了吧……
想到這裏,拾音總算是鎮定了心神,便也扯著嘴角輕聲答道:“我叫裴拾音。”
“拾音?”王勃跟著她輕聲念了一遍,微微一笑道:“倒真是個雅致的好名字。不過你姓裴麼?出身何處?”
拾音聽他這麼問,心裏頓時有數。唐朝有七姓十族最為顯貴,隴西李氏、太原王氏、滎陽鄭氏、範陽盧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趙郡李氏,以及韋氏和河東裴氏都是唐朝大族。她現在麵前這位王公子即是出身太原王氏,且還是隋朝大儒王通的孫子,絕對的血統高貴。想到這裏她偷偷在心裏吐吐舌頭,雖然看不慣他那身傲氣,但王勃自小秉承家族靈氣、聰明絕頂卻是不容置疑,不是史書上說他六歲能文,九歲就寫《漢書指瑕》挑人家顏師古的錯了麼?
可至於她自己,雖然確實是湊巧姓了個貴族姓,但家族裏也絕對沒有出過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估計最有出息的就要算她老爸裴再思了,好歹混了個物理學家的頭銜。不過好像老爸以前就說一定要考證族譜,拚死拚活也要把他們裴家和唐朝的裴姓貴族扯上關係,還被她好一陣嘲笑……
“喂!問你話呢!”身邊那男人又開始不耐煩了。
“嗯……也並非什麼了不起的出身。”因為他態度不好,拾音也沒好氣地嘟囔了一句,其實她這樣誠然一半是因為不高興,另一半卻是出於心虛——她實在是有點怕王勃繼續追問下去,她這個人並不是很擅長編造謊言,一說謊就結巴……
王勃看她一眼,倒也不繼續問,而是突然間換了個話題:“那這位裴姑娘,你究竟是從何處看得我那篇《滕王閣序》?我作它也不過是數日之前的事……”
呃,但其實我十年前就會背了……而這話當然沒辦法老實告訴你……拾音悄悄斜他一眼,略有些尷尬地笑了兩聲,隻得硬著頭皮道:“這個……是王公子你……你作了它後……就有人抄了你這篇文章四下宣傳,小女子我有幸讀到了,見此賦描寫滕王閣四周景物和宴會盛況,意境開闊,大氣悠遠。結尾更是抒寫羈旅之情,寓懷才不遇的感恨……”拾音說到後麵,其實都是她記憶中在現代讀書時看到的點評,所以一掃前麵的結巴狀態,反而說得格外流利。
“哦?哼,你這女子倒還真是很有眼光……”王勃聽她一番滔滔不絕的解說,清秀的臉上笑得分外開心,隻是忽然間那笑容便隱去,他轉臉看向麵前江水,幽幽長歎一聲道:“懷才不遇啊……隻是我如今已經落得這麼一個‘無路請纓’的境地,就算因為這篇賦被人稱為‘絕世奇才’,其實又會對我的命運有多大改變呢……”說完他便蹙著眉頭,再不言語。
這晚船停泊在下一處港口,拾音向船夫打聽這裏是什麼地方,結果船夫報出來的名字她根本聽都沒聽過,當下她就有些猶豫。其實她本該在這裏與王勃分別,然後再隨便四處看一看,考察一下民情就可以回她的現代去了。可是現在她誤打誤撞地遇到王勃,雖然他個性惡劣,可是怎麼說他也是初唐最負盛名的才子,和他聊得也算投機,就這麼走好像實在未免也太可惜了一點……要不,腆著臉再留一天麼?再打聽些他的情況,回去也好向老爸報告?反正要走隨時都可以走的,而走了以後再穿回來還能不能像這次一樣運氣這麼好隨便就捉到一位唐才子可就不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