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音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搖頭，剛要開口說話，卻瞥見王維的目光正停於她頭頂，唇角邊還微微露著笑意，她也下意識地抬頭去看，這才發現自己居然還維持著剛剛那個舉著鳥籠過頭頂的傻姿勢，一時真是又羞又急。她立刻回過身去把鳥籠擱在身邊草地上，那之後卻緊張得連再度轉臉看他的勇氣都喪失了，隻紅著臉垂頭低低問道：“公子怎會一早到道觀來？莫非……今日也與公主有約麼？”
王維並沒立刻回答她，而是輕輕走去她身旁坐下。他掀起衣袍落座的時候，拾音再次聞到從他衣領袖口處隱隱散發出的淡淡清芬，融合著這早春河岸的花木香氣，令她心底也悄然升起怡人的喜悅。
“嗯……”他忽然開口：“昨夜睡得不踏實，很早就醒了，去窗邊看今晨天氣似乎不錯，便想早起來這灞河邊散步……”說到這裏，他頓了頓，轉臉看向拾音，又輕聲道：“其實我是想……今天會不會像昨日早晨一樣，在這附近能遇見姑娘。”
拾音一怔，猛地抬臉看向他，同時覺得心都因為他這句話開始劇烈地狂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王維見她一臉驚訝，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話語裏含了莫名的曖昧，白皙俊秀的臉龐上立刻開始泛紅，局促不安地擺手道：“啊……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想來向裴姑娘你道歉……”
“道歉？”拾音聞言更驚訝了：“公子你並未做錯任何事，為何要向我道歉？”
“啊……”他看了拾音一眼，略帶羞赧地答道：“昨晚自合奏結束後，我就見姑娘你神色鬱鬱，狀甚不快，且一直避於人後……我有心想問你怎麼了，可總也找不到機會，隨岐王殿下回去的時候也看不見姑娘你的影子……後來回去我左思右想了很久，隻有可能是我說的那句第一次彈得愉快觸怒了姑娘，我想姑娘大概是誤會我當時有嘲笑之心，所以我惦記著無論如何也得來和姑娘你解釋一下，摩詰當時絕無諷刺姑娘技藝的意思，而是真的……”他忽然不再說下去，隻是轉過臉來對著拾音，雙目滿是懇切地凝視著她好一會，才接著道：“因為摩詰當時的話令姑娘有所誤會，所以今早才貿然來找你，可是……好像又驚嚇到姑娘你了，對不起……”
拾音一直愣愣聽他說著，這時見他兩眼一瞬不瞬看著自己的模樣，似乎真的在擔心她會不原諒他一般，忽然就忍不住笑了出來，同時卻又覺得眼角隱隱有些發熱。她趕緊轉過頭去，掩飾自己情緒般地哈哈大笑道：“怎麼會！公子才是誤會了……我才沒有生氣呢……”
原來他竟然是惦記著這件事。原來他一整晚都在暗自留心她的表情且為之不安。原來他昨夜不時回首也是在尋找她的身影。他甚至為這微不足道的小事夜不能寐甚至大早還趕過來……
拾音隻覺得自己簡直快要哭出聲來，心中被滿滿的感動和欣喜充盈著，幸福得好似飄在雲端。本以為昨日一見，她的願望已了，此後能夠不時回憶起與他整整一日的相遇相處已經足夠自己快慰平生……
卻聽王維在她身邊釋然而笑：“真的沒有麼？姑娘沒有生氣，那是最好了……幸好是摩詰誤會……”
“真的沒有！”拾音也轉臉向他微笑，一邊篤定地點頭：“能夠與公子合奏一曲，對我來說，以前根本是連想都不敢想的，那才是我最愉快的一次吹奏呢……”
於是兩人相視一笑，又都不再作聲了，隻是脈脈不語地看著麵前河水悠悠東流，任由樹上楊花從天而落。彼此都隱隱覺得周邊的氣氛開始變得微妙，卻又都陶醉其中，似乎誰也不想去打破這陣奇特的沉默。
還是小黃的一陣脆鳴讓拾音先無奈地歎氣出聲。她拿起鳥籠，將它遞到王維麵前，一壁苦笑道：“你看，小黃還真是隻有對著公子你才肯開金口的……”又極為不滿地小聲抱怨：“真是，明明是隻雄鳥，按理應該同性相斥才對呀！”
王維微笑著將鳥籠置於手上，專注地看向籠中小黃，又伸出手指去逗弄它，那副神情竟讓一向顯得溫和寧靜的他帶了點大男孩的頑皮，令在一邊看著他的拾音忍不住地笑起來，想著他其實也不過是未滿弱冠的十九歲少年。
“小黃是它的名字麼？”王維忽然回頭，見拾音正唇角銜笑，一臉愉快地看著他，便也展顏問道。
“啊！不是，這名字是我胡亂給它取的，因為我不願意叫它的名字……”拾音說著，又惡作劇般地衝小黃吐吐舌頭扮個鬼臉，那模樣甚可愛，逗得王維唇角也跟著上揚。
他便繼續問道：“為什麼？難道是它本身的名字不好聽麼？”
“嗯……”拾音沉吟了陣，決定還是不顧笑話告訴他實情：“其實是因為它的名字和我自己的名字發音一樣，所以我才不愛叫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