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爭執(1 / 3)

拾音從睡夢中醒來時,就見杜牧正坐在她身邊,俊朗的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兩眼卻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哦……你來了。”拾音愣了愣,繼而坐直身子,又眨了眨眼睛,像是要把睡意驅盡,這才轉臉看著他,帶著歉意道:“對不住,我睡得很死麼?”

杜牧點了點頭,笑著說道:“不僅睡著,你還做夢了。”

拾音一愣,看著他那副篤定的樣子,不由失笑:“杜大人怎知道我做夢了?難道杜大人還能跑到我夢裏去麼?”

杜牧卻並不立即回答,而是深深看她一眼,這才幽幽道:“因為你說了夢話,被我聽到了。”

“夢話?”拾音疑惑地蹙眉,不由被他的態度勾得起了好奇心:“我說了什麼?”

杜牧凝視著拾音,她臉上淚痕此刻已全被他剛剛以衣袖輕輕擦拭幹淨了,唯兩眼微腫,尚且看得出哭泣的痕跡。

但他卻忽然一笑,幽黑雙眸中俱是燦爛光華,做出情意綿綿狀望向拾音道:“你在夢裏喚我‘杜郎’‘杜郎’,叫得好生親熱!我聽著開心,都不舍得叫你起來了!”

拾音一呆,又見他那副笑得促狹的樣子,便料定他胡說八道,一時簡直哭笑不得,但不忘反駁他:“呸!我怎麼可能會那麼叫你!你少哄我了!”

杜牧卻越發笑得曖昧,他以眼神示意拾音,一邊還說道:“小喬你不信?你且看看你的左手。”

拾音順他話去看,一看之下她臉“騰”地緋紅——她清清楚楚看到自己左手竟然正緊握著杜牧的右手!她先前自睡夢中醒來,光顧著和他說話,一時都不曾留心自己動作,而照這樣子看來,她都不知道拉了他多長時間了……

拾音“呀”地一聲驚呼,猛地縮回了自己的手,驚疑不定地抬頭,卻正對了杜牧那雙含了悠然笑意的眼睛:“我沒哄你吧?原來小喬姑娘這般戀慕我,平日裏對我的冷淡全是裝出來的?哈哈,竟連做夢都夢到我,喚我杜郎,還拉著我手不放!小喬你有所不知,我剛剛被你握住手時,我那個心花怒放啊!小喬,既然今日我已知你心意,你又何苦硬起心腸逼迫自己不承認你對我的感情呢?你看今晚正是良辰美景,花好月圓,而我倆更是郎情妾意,你儂我儂,不如就此寬衣解帶,共赴鴛帳……”

拾音聽到最後臉簡直紅得要爆炸,而眼前這厚顏無恥的花花公子竟然還在大放厥詞,氣得她恨不能找塊膠布把他嘴粘上!可偏偏自己剛剛確實莫名其妙地緊握著他手,這鐵一般的事實擺在麵前,想抵賴都不成!她一時百口莫辯,愣了半天,也隻能氣急敗壞瞪著杜牧道:“這……這是誤會!誤會!我不可能夢見你!不可能會對你那麼做!我……我……”

“哦?”杜牧臉上忽然斂了笑意,淡淡看著她道:“那麼,你覺得你是做了什麼夢呢?”

“我……”拾音被他問得有些茫然,不由垂下眼睛,目光便掠過那本《王右丞集》,此時書頁正翻在《息夫人》那一張。

她隱約記得似乎迷迷蒙蒙地入睡前,她就讀到這首詩,那時她想起當初在玉真公主道觀的殿上,為眾人講解王維詩之時,她第一首就選了這篇《息夫人》,後來岐王還樂不可支地說了這首詩的由來經過……

而因為觸及往事,使她想起王維種種,一時心酸難言,眼淚便不可抑製而出,所以最後才哭得伏在了桌上,直至睡著……

可在那之後,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夢呢……

杜牧見她低頭凝神思索,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不由苦笑,目光也隨著她一起落在了那本《王右丞集》之上。

“哦,《息夫人》啊。”杜牧忽然冷哼一聲,他這語氣帶著掩不住的嘲諷意味,拾音不由抬頭看他:“這首詩怎麼了麼?”

杜牧兩眼冷冷掃過這首詩,又看一眼拾音,忽然笑問道:“小喬不是知道我不少舊作麼?那麼可知道我也就息夫人之事寫過一首《題桃花夫人廟》?”

拾音點了點頭,輕聲吟道:“細腰宮裏露桃新,脈脈無言幾度春。至竟息亡緣底事?可憐金穀墜樓人。”

杜牧麵露笑容,讚許地點頭:“不錯。”又一顧王維那首,看向拾音道:“現在你可以明顯看出我和王維對這位息夫人看法上的差異了吧?王維那詩裏說什麼‘看花滿眼淚,不共楚王言’,對這亡國女子再事二夫的行徑不加苛責,倒施以無意義的同情,難怪人都言他性情懦弱。而在我看來,那息夫人怯弱膽小,際遇固然可悲,但息亡畢竟因她而起,與那墜樓以一死抗爭的綠珠相比,氣節不及其萬一!”